第338章 長夜殺機(1 / 3)

隨著宵禁的鍾鼓聲一陣陣響起,二條胡同裏頭的一戶戶院子幾乎都落了鎖,白日裏人來人往的胡同如今已是空空蕩蕩。隻在那最後一聲閉門鼓擂響的時候,一個人影敏捷地竄進了胡同,待到了那一座小院時,竟是連門都不敲,直接從不高的院牆翻了進去。

院子裏此時正有人在井邊洗衣裳,可卻絲毫沒理會這突如其來跳進來的人,就連她腳邊趴著的那隻黃狗也是紋絲不動,連眼皮都始終耷拉著。那人影也不做停留,徑直鑽進了正房,旋即在東屋的門簾前頭站住了。

“庵主。”

“進來!”

看著那個進來的婦人,龍泉庵主放下了手中的筆,眼中露出了征詢的目光。而那婦人也不敢怠慢,直截了當地說:“庵主,玄武門那邊送來消息,淮王……淮王從玄武門出了宮!跟在後頭的人親眼瞧見他進了浣衣局!他從乾清宮西五所裏出來之前,咱們的暗線還偷聽到他對人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啪——

一聲脆響之後,龍泉庵主竟是拗斷了手中的一支毛筆。她抬頭看了看那婦人,旋即露出了一絲譏誚的冷笑:“機會?皇帝是一時起意出來,咱們的人此時又何嚐就已經預備好了?再說,誰知道這突然之間遇上的是破綻而不是圈套……浣衣局就在鏡園邊上,中間隻隔了沒兩條胡同,那小子必定是要發瘋!該死,真該死!如果按照之前的方案去做,咱們至少有三五天夠用,這一次卻被他全都拖進去了!”

那婦人被龍泉庵主說得麵色發白,隨即慌忙問道:“浣衣局那邊還有咱們的人,不若我立時跑一趟,看看能不能……”

“不用看了!”龍泉庵主立時打斷了她的話,隨即撐著書桌站起身來,“悔不該讓他拿到了浣衣局!都到了這個份上,擇日不如撞日,便是今天吧!你立時去傳信,把能調動的都調動起來,尤其是北城兵馬司,務必要設法把順天府的人拖在銀錠橋之外!”

“那錦衣衛……”

“錦衣衛就不要指望了!歐陽行竟然會因為淮王請托,就暴露了百通車馬行那個最要緊的地方,他是想著從龍之功想瘋了,把自己也一塊陷進了大牢裏!錦衣衛後街附近那幾個鋪子的人讓他們動起來,關鍵時刻,隻要能在社稷壇承天門鬧將起來,也足以震動大局!還有,晉王府,宜興郡主別院,這兩個地方都牢牢看住,若是要緊關頭,許他們臨機決斷!”

“是!”

等到那婦人離去,龍泉庵主方才緩緩坐了下來,右手又不自覺地摩挲著臂上那隻鐵環,眼神漸漸溫柔了下來,仿佛是隔著遙遠的時光,又觸摸到了那個送給她此物的男人。良久,待聽得有人躡手躡腳進來的聲音,她才抬起頭,臉色又恢複了一貫的古井無波。

“庵主,剛剛得到消息,說是那位林禦醫回宮之後就被皇帝召見,之後才有了這一趟的微服出行。還有,那位海寧縣主看上去沒有大礙,可因為稟賦脆弱,頭上之前就受過重擊,興許子嗣上有礙。”

“是麼?”龍泉庵主嘴角微微挑了挑,旋即不容置疑地說,“我知道了,此事不用再管,你下去預備一下行頭,我要親自去鏡園。”

及至那人退下,她方才抬起頭來看著屋頂,突然展顏笑了,那一抹笑容竟是猶如寒冰融化一般異常動人。良久,她才低聲喃喃自語道:“那麼多年了,你的話終究沒有應驗。江南的人隻想著賺錢,受你恩惠的天下百姓更是比誰都健忘,至於那個誓言和你一同開創這大好河山的人,則是埋在陵墓中被萬人稱頌,後代膜拜。隻有你,你的真正衣缽早就被人忘了……即便她是你等著的那個人,在皇帝那般的恩寵之下,又怎會在乎你的遺澤?不過我也仁至義盡了,否則若真是下狠手……”

她突然放聲笑了起來,好一陣子才站起身來:“老天有眼,讓我得以從墳墓中爬出來,給了我第二次活路,讓我看看這百多年後的河山!就算這一次我真的敗了,你也不用擔心,你的後人並沒有完全斷絕……這世上有健忘的人,也有一代一代刻骨銘心地記著那段恩怨的人!”

離開了正房,楊進周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才大步往草堂的方向行去。待到進了門,他方才發現,羅旭已經不在了,隻有蕭朗仍站在那裏,從那張臉上絲毫察覺不到剛剛的端倪。他見狀連忙上前行過禮,可才躬下身,上頭就傳來了淡淡的聲音。

“免了。”皇帝突然一推扶手站起身來,旋即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所以朕讓紀曦回去了,接下來自有鎮東侯世子護送朕回去。你難得歸來,便好好陪陪你媳婦。”

楊進周看了一眼仍然麵無表情,卻對自己微微欠身的蕭朗,卻仍然大感不安。想到剛剛陳瀾對他說過的話,他那劍眉一下子就擰在了一起。

“叔全,天子微服駕幸雖是臣下的榮耀,但萬一有事,卻牽連深廣,不可不慎。更何況,從一開始,你就是皇上一手提拔的,和其他權貴都沒有關聯,就是娘號稱郡主,那威權也都是來自於皇上,到時候有個萬一,斷然隻有人落井下石,絕無人開口說情。皇上此行來得突然,怕就怕有人動壞心,我如今沒什麼大礙,你不用管我,絕不能離開皇上左右。”

於是,幾乎在皇帝邁步的一刹那,他一掀袍角突然單膝跪了下來:“臣身為側近,蒙皇上駕幸本宅,斷無在夜深之際讓皇上就這樣回去的道理。無論怎麼說,臣都要帶人親自護衛往北安門!這不但是臣的職責,也是內子的叮囑!”

“是阿瀾的叮囑麼?”皇帝腳下微微一頓,隨即自失地搖了搖頭,“朕就該知道,這丫頭就是這麼個執拗多心的性子……隻是你身為人夫,也不知道多勸勸她,反倒什麼都聽媳婦的,你呀,也得想想如何不被人說閑話。”

“回稟皇上,內子聰慧機敏,所言當者,臣自然言聽計從,外人言何足為道?”

“好了好了,朕不和你爭。既如此,就依你!”皇帝口裏說著不耐煩的話,但眉眼間卻隱隱流露出了笑意來,旋即又側頭看了看一旁始終不動聲色的蕭朗,突然意味深長地說,“爾父從前在京城時,曾經為朕伴讀了半年,鬥雞遛狗無所不為,旋即就因出鎮奴兒幹城而分開了。想不到,如今卻換成了蕭郎你隨行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