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顧元平頗有些得意的時候,顧尋卻接著說了下去,“就像你剛才說的,人證這麼必不可缺,那位東家在事情敗露之後,豈還會留著這人不成?”
顧元平一怔,反問道,“不然呢?”
顧尋將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必然棄帥保車。”
顧元平幹笑兩聲,被顧尋的這個說法驚得後背發涼。莫非顧尋還想來招釜底抽薪麼。他壓低了聲音,鄭重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就憑,我找不到他了啊。”顧尋一派輕描淡寫之狀,“這位幕後東家既然敢忤逆皇上旨意來找我的麻煩,可見是個置死生於度外的狂人,殺人滅口的事情恐怕也不難做出來。”
“這簡直荒謬!”顧元平大聲道,“你……這可是人命攸關的事情,由不得你信口雌黃!”
顧尋一笑,“喲,顧老爺這麼激動,莫非是知道什麼,卻沒有告訴我?”
顧元平的咽喉動了動,他一時口舌幹燥,被顧尋嗆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情上,他做得太莽撞了。若不是顧念靈三番兩頭的催促,他也不至於如此。
現如今,顧尋一口咬定了那人是自己派去的,若是被她找出了證人,則自己背上了一個忤逆君上的罪名,若她找不出證人,又口口聲聲說此事就是顧家所謂,憑顧尋如今的背景,信口栽贓就像眨眼那麼容易!
顧元平的背後開始冒出冷汗。
他望著顧尋,如同看一個陌生人,他不明白,顧尋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難以應付。
顧尋隻是默然莞爾,靜靜地看著顧元平。
一旁隻有陸秉依稀猜出了什麼,他看見顧元平的額上滲出了細細的汗水,那一雙眼睛隱藏著恐懼,憤恨,還有驚訝。顧尋則滿眼坦然,一直看著顧元平,直到他突然腳下一軟,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
顧尋看著顧元平的摸樣,又掃了榻上的顧國安一眼,心中冷笑一聲。
她知道自己做得還不夠。但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需要再多言了。
顧尋深吸一口氣,走到顧元平的身側輕聲道,“來日方長。”,說罷,頭也不回地下了樓,一屋子的侍衛緊隨其後,整個湖心亭霎時人去樓空。顧元平愣愣地站在原地,出神地望著前方,等到眾人的腳步聲遠去之後,他忽然撲通一聲跪倒,發著抖喘息著。
顧尋出了湖心亭,走了幾十步,便站在了九曲橋上停了下來。她俯身靠在橋欄上,對著橋下靜水一言不發,陸秉見她如此,便轉身揮手讓那些侍衛都退下,顧尋忽然回過神來,喊了一句,“且慢。”
侍衛們停了下來,聽她吩咐。
卻見顧尋先是望著他們,隨後又皺起眉頭,目光垂下,低聲說了一句,“算了。”,便如方才陸秉一樣,讓眾人退下。
就在剛才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章亦安,想問一問他的下落,然而自己隨即就意識到這樣的話不便當眾講出來。
盡管方才給了顧元平一個狠狠的下馬威,但顧尋心中並不十分暢意,章亦安的形象在她的腦海之中揮之不去,孌童與俠客,這樣的兩個形象,任何時候恐怕都不會有重疊吧。
她在九曲橋上不知站到了什麼時候,直到陸秉在身旁輕聲道,“夜裏涼了,我們走吧”,才點點頭與他回去前廳。
前廳中的賬目比對還在繼續,顧尋坐在廳中又等了一會兒,她望著那些姿態老練的查賬人,心中忽然疑惑起來,也不知嘉靖今晚到底想要幹什麼,哪會有皇帝會連夜突擊檢查一個商人的賬目的,這樣的動機未免太過荒唐,但若說嘉靖一心隻為替顧尋出頭,顧尋則更加不會相信。
這一切就像一塊巨石一樣,壓在顧尋的心頭。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整理。
夜深之時,一切都已打點妥當,眾人也便離去,顧家為顧陸二人準備了車馬,陸秉婉言拒絕,他還是習慣騎馬而行。顧尋則一直板著一張臉,轉頭陸秉望了望她,又吩咐顧家的下人,“還是備一輛馬車吧。”
顧尋看上去,好像很累。
待到車馬都已準備妥當之後,一行人出了顧家的大門,顧尋登上馬車,陸秉騎馬走在馬車的一側。
此時顧尋心中煩擾,便沒有留心腳下,進車的時候忽然被腳下木板絆著,頓時一個趔趄向車內倒去,隻是還未來得及驚叫,身體就被一雙臂膀接住,她的頭撞在對方的心口,顧尋心中一驚,剛要掙紮,便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