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有不知名的蟲鳴聲響起。
草葉的味道伴著濃重的血腥味飄散開來。
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有氧氣湧入胸腔,她不受控製的哇哇大哭起來。
哭的很慘。
既是生理性的,也是心理性的。
一個月前,她從工位上睡了一覺,醒來,變成了某位不知名女性肚子裏胚胎一枚,泡在羊水裏,感受著蒙蒙紅光,差點沒被嚇到胎死腹中。
好在腦子發育不完全,讓她可以一直處於半昏沉的睡眠狀態,倒也慢慢習慣了胚胎身份。
別說,還真是又溫暖又有安全感,偶爾母體動起來,像在搖籃裏一般。
還有人在唱歌謠。
是夏從沒聽過的語言,但她莫名聽懂了。
是這個身體的阿娘,在唱草原上的風景,有花、有草、還有牛羊和美麗的姑娘。
女人的聲音溫柔極了,雙手輕輕的撫摸著肚皮。
夏有些安心。
外麵聽起來還不錯,至少沒太離譜,不用擔心穿越到末世之類的地方了,再怎麼著,也能吃吃羊肉。
羊水泡多了,有些嘴饞。
可惜這段時日聽外頭的隻言片語,估摸不是在現代,有點落後的樣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孜然辣椒什麼的。
這日的夏頗有精神,閉著眼邊瞎琢磨著,邊放鬆手腳。
“哎呦,莽,”外麵阿娘肚子一動,忙喚阿爹道:“阿夏又動了。”
“桄榔”一聲,阿爹不知又撇掉了什麼東西,有溫熱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貼了上來:“好阿夏,阿爹來了。”
夫妻倆早早的起好了名字,滿心歡喜就等娃子降生。
夏頗給麵子的輕輕伸了伸腳。
“好阿夏,真聰明!”高大的漢子感受著手下的動靜,高興極了,聲音不受控製的洪亮起來:“媣,等阿夏出生,咱們去找鎮上找祭司大人,求她給阿夏賜福。”
阿娘也笑:“等阿夏滿月一道去吧,我也許久沒見師傅了,還得見見師傅新收的小師弟。”
莽聽了這話,沒有不應的道理,“聽說祭司大人越發畏寒,回頭我多攢些獸皮帶去——”
“——還有你和阿夏,也得多做幾身襖子才好。”
媣聽著體貼的話語,笑得越發柔軟。
夏感覺身子一晃,聽著阿娘軟軟的聲音,感覺離阿爹又近了一點。
許是母女連心的緣故,她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小手在羊水裏一張一合,舒適的緊。
心裏屬於親緣的那塊缺失,似乎在這一刻都補了回來。
再也沒有前世的爭吵,沒有怨恨,沒有不滿。
滿當當的都是讓人幸福到飛起的粉紅泡泡。
夏就這麼睡了過去。
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
直至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
“莽!”
熟悉到讓人心顫的聲音,尾音撕裂般的咆哮著,隔著一層肚皮傳到熟睡的夏耳中。
那顆始終平穩的胎心,突然不受控製的劇烈跳動起來。
一起跳動的,還有滿腹的羊水。
夏猛地清醒過來。
阿娘在哭。
阿爹的聲音不見了。
隻有一個陌生的男聲,似是帶著些笑意,在跟阿娘說話。
“好久不見,”他說:“師妹。”
“是你!”阿娘的聲音裏充滿了徹骨的悲愴和恨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
那男聲不緊不慢,聽著越發近了。
夏聽見了“咚、咚、咚咚……”越發倉促的心跳聲。
不止她自己的,還有阿娘的。
“你,你要幹什麼?”
阿娘似是想掙紮,卻被什麼東西困住了般。
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抵在了肚皮上。
夏似有所感的抬頭。
外麵許是晚上,阿娘的肚子裏黑黑的,暖暖的。
倏地,有光亮閃過。
有兩輩子加起來聽過的,最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有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帶著濃重的腥氣。
有雙手將夏抱了起來。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耳邊是從自己嘴裏發出的,淒厲的不像話的哭聲。
時隔一月,夏終於見到了這個新世界。
帶著滿頭滿臉的阿娘的血。
朦朦朧朧的看著頭上笑得開心的男人。
得殺了他。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