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沒想到謝不臣也在,在被竹晴引進來之後,她看著他,有些微怔。
片刻後,她才反應過來,也沒來得及放下那一摞重重的佛經,便彎身下拜:“不知三公子在內……”
“不必多禮。”
謝不臣虛虛攔了她一把,又向旁邊的竹晴遞了眼色。
竹晴連忙上來,將見愁懷裏的佛經都接了過去,放在了桌案上:“見愁姑娘,你身上都濕了,今日夫人醒得遲,你也不必每日都趕得這樣早。我叫下麵人端盞熱茶來,且給你祛祛寒。”
“坐吧。”
謝不臣看她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便放緩了聲音,示意見愁坐在外間的圓桌旁邊。
這時的謝不臣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倒不與見愁一處,也算是尊卑有序,見愁略一遲疑,便輕聲道了謝,慢慢坐了下來。
腰背挺直成一條線,微微濕潤的衣衫透著寒氣,叫她麵色隱約發白。
竹晴叫人端的那一盞茶很快便上來了。
謝不臣不說話,見愁也不說話。她隻輕聲謝過了,便小心地將那一盞茶捧在手心裏。
謝不臣眼角餘光能看見她細細長長的手指,搭在青瓷的茶盞上,因為冷而輕微地顫抖著,卻有一種難言的驚心動魄之感。驚了他的心,動了他的魄。
窗外的桃花,就在雨中。
一片片粉紅的花瓣沾了雨水,一時有一種雲霧般的美麗,斜斜岔出一枝來,便成了入窗的一景。
見愁就坐在那景下,蘇青色的衣裙,根根蔥白的手指,天青色的茶盞,動人得就像是一幅畫。
那一刻的謝不臣,卻隻想起了一句詩: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桃花相映紅……”
無數的回憶,都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沉睡在他腦海的深處。
挖它們出來,是一件讓他覺得異常痛楚的事情。
謝不臣眼底,那窗外的一線天光,漸漸亮了……
最黑暗的黎明,已經慢慢過去。
謝不臣枯站了許久,隻覺得身上都有些僵硬起來。
窗外那一線明光之中,似乎有著幾點瑰麗的色彩,引著他伸出手去。他雙手扣住窗欞,輕輕地打開,將那一條縫隙漸漸擴大,擴大……
“吱呀。”
一聲輕響。
窗外的世界,已經籠罩在了一片明亮的晨光裏。
昆吾十一峰的輪廓,隱藏在濃重的霧氣之中,縹縹緲緲,一時讓人有些看不分明,唯有那晨鍾的聲音,慢慢響徹了整個昆吾。翠色的樹木充斥著視野,可那夾在一片翠綠之中的一抹薄紅,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這昆吾許多樹木之中唯一的一棵桃樹。
如今正到了花期,這一夜過去,被初升的暖日一照,昨日才含苞的花樹,今晨便將緊閉的花苞打開,一片一片花瓣優雅又慵懶地舒展著,最後一起層層疊疊地掛在了枝頭。
爛漫如雲霄。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此處已非昨日謝侯府,天下的桃花,卻依舊盛開,並不因物是人非而改變。
隻是……
它們開得再燦爛又怎樣?
他心底的那一枝桃花,早已是枯枝一截,被死灰覆蓋,再不綻放。
放在窗欞上的手指,慢慢滑了下來。
謝不臣一顆心如古井無波。
“咚咚咚!”
忽然有敲門聲傳來。
同時傳來的還有幾分嬌俏的喊聲:“謝師兄,龍門龐長老帶著他座下弟子周承江來了,就是那個第二重天碑排名第一的周承江。掌門真人吩咐我請你過去呢,謝師兄?”
謝不臣目光微微一閃,腦海之中紛繁的思緒終於消失了個幹淨。
周承江?
第二重天碑第一。
曾聽人說過。
他從窗邊走回,不再看那盛開的桃花一眼,隻來到了門前,將門拉開,便看見了昆吾執事長老的掌上明珠,顧青眉,眉目精致,麵容嬌俏,眼神中還帶著一點兒仰慕。
這種眼神,謝不臣很熟悉,卻沒有給任何回應,他淡淡道了一聲:“我就去。”
一路上,顧青眉都顯得有幾分興奮。
“聽聞周承江乃是龍門新一代的天才,在這幾百年之間,被認為僅次於當年崖山的曲正風,不過他肯定沒辦法跟謝師兄你相比的。”
“對了,說起來,在掌門真人收了謝師兄當徒弟之後不久,崖山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是新收了一名什麽都不會的女弟子,還直接取代了曲正風的位置,成為了崖山大師姐。”
“謝師兄,你都沒半點兒好奇的嗎?”
謝不臣沒有答話。
崖山也好,龍門也罷,曲正風也好,新收的女弟子也罷,都與他沒有什麽關聯,至少現在沒有。
他一臉的淡漠,平靜地從長長的山道上走過。
山間的空氣格外清幽,不帶半點兒煙火氣。
很快,昆吾那聳立於雲端的一鶴殿飛簷,已經在眼前了。
此時此刻,還沒有人會知道:這一日,他會以築基僅三日的修為,打敗第二重天碑第一的周承江,名動十九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