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番外一 謝不臣:桃花依舊笑春風(2 / 3)

在他回答之後,張家公子就長長歎了一口氣,頗有幾分遺憾之意。

隻是一抬起頭來,便瞧見謝不臣不冷不熱地看著他,醞釀好的話在肚子裏轉悠了幾圈,竟沒能吐出來。

幾個人繼續喝茶,可張家公子卻顯得心不在焉。

隨後,謝不臣送走了幾位客人,便將這事情放下了。

沒想到,後來有一次去母親房中請安,竟然恰恰看見那女子侍立在母親身邊,偶爾會說上一兩句話,模樣溫雅,性情柔和。

他有些詫異地行禮,還沒等行完,便被侯夫人拉了起來,好生叫他坐下,這才說了那女子的事情。

侯夫人信佛。

傳說早年謝不臣父親,也就是謝侯爺,在戰場上遇到事情,侯夫人在家徹夜禱告,許是佛祖顯靈,侯爺竟然逢凶化吉,從邊關大勝而歸。

從此以後,侯夫人每日必定沐浴後焚香禮佛,希望佛祖可以一直保佑侯府上下。

這幾日又到了抄寫佛經的時候了,隻是侯夫人前些日子生病,熬壞了眼睛,一盯著小字看就犯暈,正琢磨著找個心誠的人來抄,哪裏想到,正好遇到了見愁。

她與劉掌事頗有幾分淵源,一家得劉掌事照顧,每日為府裏送些新鮮瓜果,因為性子溫和,處事得體,一向為劉掌事喜歡。

那一日劉掌事在廊下與她說話,才叫了一聲“見愁姑娘”,便被他母親給聽見了。

見愁,見愁。

這名字聽著,到底有幾分古怪。

侯夫人叫人過來一問,才知道見愁乃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因為有人收養,才能長大。

謝不臣聽到這裏,便沒忍住問了一句:“怎麽叫這個名字?”

見愁亭亭地站在侯夫人的身側,麵目之中一片淡然,見了他倒也沒多少見生人的羞澀之感,盡管出身不高,卻偏有一種落落大方之態。

她微微躬身道:“我是被阿娘撿回來養的,那一天阿娘出來拜佛求簽,偏生搖出來一支‘心中有佛靈台愁’,才叫佛堂裏的大師解了簽,便瞧見了還在繈褓之中的我,到底不忍見我餓死,所以抱了我回家,為我起名‘見愁’。”

心中有佛靈台愁。

這一個“愁”字竟有這般的來源。

說到底,是個身世孤苦之人,隻是她說來雲淡風輕,不卑不亢,倒好像有多簡單一樣。

謝不臣雖是世家公子,卻也見過了不少的世麵,曾見黎民百姓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卻少見有人對自己的處境這般坦然麵對。

侯夫人說,這樣算來,見愁算是與佛有緣,又有一副好心腸,能識寫幾個字,便叫見愁每日來這裏為她抄寫佛經。

謝不臣並未多問,又與侯夫人敘話了幾句便離開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每次去請安都能看見見愁,與她那並不怎麽叫人舒坦的名字不同,平時脾氣不怎麽好的侯夫人在見愁的陪伴下,往往平心靜氣,麵上也總是帶著笑容。

因著時常去母親那邊請安,謝不臣偶爾會瞧見見愁所寫的字。

平心而論,那字並不好看,看得出底子甚薄,隻是筆畫之間已經隱約有些挺拔的味道了,像是冬日裏傲雪的寒梅。可一轉眼,又能感覺出其中的厚實來,像是山野的村姑,與世無爭,字雖不好看,卻有一種讓人心神鎮定的力量。

看了見愁抄佛經之字的第一眼,謝不臣就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這樣的心性,這樣的文字,來抄佛經,真是再好不過。

見愁的存在,像是空氣,像是水。

平日裏怎麽看怎麽在,即便她站在侯夫人身側,也難以引起別人的注目。

隻是一旦沒有了她,就好像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有一次,侯夫人帶人去宮內赴宴,謝不臣老覺得差了點兒什麽。

一直到了出宮,他才反應過來,見愁沒資格入宮,所以他母親並未帶見愁來,這就是差了的那一“點”。

那一天晚上,星月漫天。

從皇宮宮門到侯府的路程,變得有些長,又有些短。

謝不臣坐在轎子裏,將轎簾子掀開,看著外麵即將宵禁的寂靜街道,耳邊隻能聽見抬轎子的轎夫們那平穩之中藏著幾分匆忙的腳步聲。

向來滿腹詩書、滿腦子智計韜略的他,一時竟有些恍惚。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心。

不需要否認,也不需要懷疑,更不需要遮掩,他太聰明,以至於連蒙蔽自己都做不到:他已經為這幾乎與自己沒有交集的女子所吸引,在不知不覺間。

轎子到底在京城寬闊的長道上走了多久,謝不臣都沒有印象了。

他隻知道,自己回去之後,原本是要看上幾本書,做上幾篇文章的。可坐在書案後麵,他腦子裏閃過的,竟然是幾行字跡娟秀的佛經。

那一瞬間,謝不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聲。

於是,那一夜,他什麽也沒有做,早早地和衣躺下了。

次日早晨有些雨,他起身,撐了傘穿過侯府後院那一片新開的桃花,去母親處請安。沒料想,伺候母親的竹晴說,昨日宮宴太過勞累,母親現在還沒醒呢。

他自不好去打攪,當下便在外間坐著等候。

隻是沒坐上一會兒,昨日沒出現的見愁也來了。

她懷裏抱著厚厚一摞佛經,勉強撐了一把油紙傘,隻是為了不淋濕佛經,那傘都打在了佛經上麵,她那一身蘇青色的衣裙卻被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