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門拔劍
“師姐,怎麽了?”
才一落地,薑賀就注意到了見愁的眼神,朝著那邊看去,卻也沒發現什麽異樣。他將手裏的地靈之果一拋,便接在了手中,走了上來。
見愁回過頭,笑笑道:“沒什麽,隻是看到這裏,就想起自己剛來的時候了。”
當然是借口。
這話曲正風不很相信,隻是旁人在想什麽,又與他有什麽相幹?
他道:“我們直接從傳送陣回去,向師尊報過情況,興許還得說一說別的事。”
別的事,指的約莫是與“鯤”相關的事。
見愁與薑賀都點了點頭,兩人跟上了曲正風的腳步,一起重新站在了傳送陣內。
十九洲的傳送陣,但凡是要緊一些的地方和繁華一些的地方都有。隻是沒有一座傳送陣可以直接通到崖山,其中有什麽原因存在,現在的見愁並不知曉。
他們隻能從定向的幾座傳送陣之中不斷地跳轉,從登天島至十九洲西海岸,而後從那矗立著九重天碑的廣場上,傳送至他們來時的山崖上。
腥鹹的海風,一下換成了清新的山風。
大雨過後,九頭江支流之中的水,帶著幾分渾濁,從上遊滾滾而下,有許多樹葉枯枝混雜在江水之中,沉沉浮浮。
他們走時,是暴雨傾盆。
歸來之時,已然雨過天晴。
彩色翅膀的鳥兒震動著雙翅,將之前穿行在雨幕之中時沾染的雨水拍落,形成一陣蒙蒙的水霧。
出去其實沒有多久,可回來的時候,呼吸一口山裏麵的清新空氣,退去了海邊的腥鹹,見愁竟然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薑賀小胖子更是直接站在傳送陣上麵,伸了個懶腰。
“我們回來啦!”
響亮的聲音,穿過了整個江麵,在群山重重的碧影之中回響。山林之中,立刻出現了一片顫動,像是有不少鳥雀蟲獸,都被他這一聲大喊驚動了一樣。
“啪!”
曲正風直接一個巴掌送了過去,蓋在了薑賀的腦門兒上。
薑賀愣住了,不敢相信地回過頭來,憤憤地注視著曲正風:“二師兄你幹什麽?”
曲正風皺著眉頭,淡淡道:“別擾民。”
“民?”
薑賀手指頭一下戳了出去,點著河對岸,山林中。
“它們也算是民?!”
“……”
曲正風就這麽淡淡地看著他。
薑賀一下看見了曲正風寬鬆的衣袍,隻是剛才鬆鬆係上的,一下就讓他想起了剛才的一幕,赤著上半身的曲正風,一劍斬斷了骨龍。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背後腰間一涼。所有已經蹦出喉嚨,攤在了舌尖上,就要鑽出口的話,都被他極其聰明地一卷舌頭收了回去。
嘴巴一閉,再次重新張開的時候,已經是滿臉討好的訕笑,活像個純良的乖孩子。
薑賀齜牙咧嘴地笑著:“算,算,它們就是民,標準的土著……”
涼涼地收回自己的眼神,曲正風終於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話,隻道一聲:“走吧。”
見愁走了上來,側眸看了小胖子一眼。
他太怕曲正風了。
興許是感覺到了見愁的目光,小胖子薑賀竟然從中讀出了一種莫名的鄙夷,仿佛在說:你怎麽這麽沒骨氣?
可憐的小胖子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杓,故意落後幾步,走在見愁的身邊。他不敢說出聲,隻傳音道:“二師兄以前是很恐怖的……最近幾年才修身養性了一些。但是這一次,我看二師兄又要開始了……嗚嗚,太嚇人了。大師姐你別看我這麽忍氣吞聲,這是生存艱辛啊!”
即便隻是傳音,見愁也能感覺到他的話語中飽含著的濃烈情緒,那叫一個悲悲切切、淒淒慘慘。
遲疑了片刻,見愁還是傳音回道:“有這麽可怕嗎?”
“有!”
小胖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神極其肯定,又忌憚地轉頭看了一眼已經走到山崖邊的曲正風,傳音道:“畢竟他以前是我們崖山的大師兄,誰都打不過他!當時可凶了……嗚嗚,以後大師姐你要庇佑我啊。”
大師兄,誰都打不過。
而她這個大師姐呢?
一時之間,見愁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裏有些不對勁,隻對小胖子笑了笑,卻沒回應他的話。
修為高的修士是能察覺到靈力和精神波動以得知他們在傳音的,雖然曲正風修為大約還不至於高至此種境界,但是……
讓他多想也是不好的。
小胖子說完兩句之後,就直接老老實實跟在後麵了。
三個人從山崖上飛去,遠遠便已經看見被層雲籠罩著的崖山了。
江流從崖山旁邊蜿蜒而過。
三個人直接化作了三道光線,直直朝著高處而去。在距離崖山還有三百丈遠的時候,曲正風直接隨手拋出了一枚令牌,它朝著高空之中飛去。
見愁抬起眼來,就看見,在令牌飛到某個地方的時候,便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上麵,發出了輕微的“啪”的一聲響。
伴隨著撞擊聲出現的,是一麵巨大的光幕。
漣漪一樣的光暈,向著四周擴散而去。
那竟然是一座龐大的護山大陣,仿佛有通天之高,光華璀璨!
那一道令牌上的“崖山”二字,在接觸到護山大陣的一瞬間,便瞬時飛出去一道虛影,與護山大陣融合到了一起。
隨即,一道三丈高的“門”出現在了光幕之上。
曲正風抬手,直接將令牌一收,便禦劍而去,薑賀與見愁連忙跟上。
也許是知道見愁對這一切並不了解,曲正風道:“自古崖山出易入難,便是因為這一座護山大陣的存在。外出之時,但凡崖山弟子都要攜帶令牌,大師姐來崖山不久,不知道也是正常。”
山中精怪其實不少,更何況難免會有心懷不軌之人。
但凡是有點兒臉麵的門派,在外都有防護。
不過崖山的防護,也太大了一些……
崖山外三百丈,竟都是禁區。
見愁點頭,將這一切記在了心裏。
又往前行了一會兒,再往高處升去,崖山靈照頂,便漸漸從雲霧之中顯現出它的模樣來。
雲氣被風吹起,貼著靈照頂表麵拂過。中心處的歸鶴井旁,大白鵝霸佔著半個水麵,遊來遊去。另一半水麵上,幾隻優雅高貴的丹頂仙鶴緩緩地走動,在水邊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每次看見這一幕,薑賀都覺得自己心疼肝疼胃疼背疼……
渾身都疼。
還記得自己當初對著那大白鵝自言自語,以為仙鶴們回來了,這一隻大白鵝一定自慚形穢,被這一群高貴的仙鶴趕出老遠去,再也不敢在歸鶴井裏麵作妖……
萬萬沒想到,這一群老祖們養的仙鶴,竟然連一隻大白鵝都鬥不過!
難道,這世道果真是鵝仗人勢嗎?
見愁看薑賀望著下麵的場景,表情抽搐,也跟著看過去,便瞅見現在已經跟了扶道山人姓的大白鵝。
一時之間,她自己也有些無語。
不過……
這怎麽說也算是自家養的鵝,見愁想了想,還是當什麽都沒看見,直接落在了靈照頂上。
拔劍台四角,有不久之前的雨水緩緩流淌下來,順著靈照頂邊緣的斜坡,彙成一條小小的溪流,衝向了山下,彙入山坳之中,將會成為九頭江支流的一部分。
執事堂就在拔劍台前麵不遠處,門外頭站了幾名弟子,似乎正在討論什麽事。
曲正風、見愁與薑賀三人走過去的時候,這幾名弟子連忙停了下來,齊齊下拜:“拜見大師伯、二師伯、八師伯。”
“不必多禮。”曲正風一笑,自然地說道,而後問,“你們扶道師叔祖可在裏麵?”
“還在裏麵。”
幾人答道。
於是,見愁等人入了執事堂。
出發之前,見愁隻站在外麵,並沒有入內。
如今入內,卻發現擺著茶具的桌椅上都坐有人,見他們進來,紛紛見禮。
繞過前麵影壁,入了後堂,便能看見一座巨大的天井,中間修建了一座石台,石台上懸浮著無數牛毛針一樣的銀光,並且每三息便朝外飛出去一次。
同時,在這石台周圍,不斷有弟子長老們相互交流,手指一彈,便有銀光凝結而成,被他們伸出手指,一下子彈入石台之中。
這石台,似乎是一個發信之地。
見愁看得仔細。
曲正風卻已經直接走下了天井。
在那傳信石台的側麵,扶道山人叉著腳坐在一把椅子上,已經啃了不知道多少隻雞腿了,滿地都是雞骨頭。
他啃著啃著,看見麵前出現了一雙鞋,接著是第二雙,第三雙。
抬起頭來,扶道山人眨了眨眼,抹了一把髒兮兮的臉,仿佛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麽快就回來了。
“這才多久?辦完了?”
曲正風躬身一行禮:“望江樓與五夷宗陶璋之事已經處理完畢,失蹤的兩名弟子也已經找到了。”
“哦。這麽容易?”
扶道山人想了想,拿著雞腿就站了起來,忽然就有些憤憤不平起來。
“你們這才去了幾個時辰,一看就知道這件事無比簡單,這望江樓,還敢拜托昆吾麻煩我們。我們有那麽閑嗎?不行,山人我一定要讓昆吾知道!”
這種行徑,太惡劣了!
扶道山人想著,毫不猶豫地伸指憑空一拈,便仿佛直接從虛空之中抽了一道銀光出來。在銀光出現的一刹那,無數細小的電弧便在銀光周圍彈射了出來。
“劈劈啪啪……”
電光炸裂的聲音,清晰至極。
“嘿嘿……”
看著自己指間這一道電光,扶道山人奸詐地笑了。
見愁陡然有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為什麽覺得自己這一位師父……
有那麽一點兒……
黑?
扶道山人得意地揚了揚自己的眉毛,恨不得讓它們在自己的眉骨上跳舞。
他輕輕地一彈指,道一聲:“去!”那一道閃爍著電弧的銀光,便直接化身為一道閃電,竟然直接從這天井之中,朝著高處延伸出去!
“劈啪!”
暴雨才過的晴空之中,頓時一道閃電劃過!
一道淺藍色的電光,直接將天幕撕破,朝著虛空射去,轉眼消失不見。
遠在十九洲大地最中心的昆吾,高高懸浮在虛空之中的諸天大殿中。
一群弟子散落在各級台階上,前方的橫虛真人手持拂塵,聲音平緩又滄桑,似乎正在為弟子講道。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劈啪!”
一道閃電,忽然在這威嚴神聖的諸天大殿之上炸響!
但見這一道來自晴天的霹靂,來勢洶洶,威風赫赫,張牙舞爪,像是一頭巨獸,瘋狂地朝著橫虛真人撲來!
一刹那,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唯有橫虛真人,眉頭一皺,長歎了一聲,竟然不閃不避,直接伸出手去,任由那電光在自己的手上炸開!
無數可怖的電弧,在他手中盤旋環繞。
橫虛真人,慢慢從這一道閃電之中,將一道銀光抽了出來。
原來……
竟然隻是一封雷信。
下麵無數弟子都有一種驚魂未定的感覺。
昆吾諸天大殿,可不是什麽東西都能進來的。
有人給橫虛真人送雷信也就罷了,竟然還敢這麽囂張,聲勢這麽浩大,這麽嚇人,就怕劈不死橫虛真人似的,到底……
是誰?
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大家都悄悄打量著橫虛真人的神情。
奇怪的是,橫虛真人隻是歎了一口氣,似乎早就知道是誰一樣,沒有說話,一把捏碎了銀光。
一道光幕鋪展開來,扶道山人那一句句給人穿小鞋的話,也就慢慢出現在了橫虛真人的眼前。
望江樓……
橫虛真人思索了片刻,有些無奈。
他正思考著要怎麽回復扶道山人,卻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低頭朝下望去。
站在高處的橫虛真人,一眼看下去,能將整個諸天大殿的情景收入眼中。
此刻,便有一道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影,出現在了大殿門口。逆光將他虛弱的身形烘托得越發虛無。
橫虛真人在看清此人之時,眉頭便狠狠地皺了皺。
“老三?”
吳端身上帶傷,眼見著這邊有無數的昆吾弟子,隻咬緊了牙關,慢慢走上來,朝橫虛真人一拜:“徒兒幸不辱命,已查明異事之所出……”
崖山。
“你說什麽?鯤?!”
扶道山人整個人都險些跳了起來,頭皮發麻。
他簡直覺得自己有些沒聽清楚,目瞪口呆地看著曲正風,甚至連雞腿都嚇得掉在了地上。
在扶道山人發完那一道雷信,麵上浮現了一種耐人尋味的奸笑之後,曲正風便將他們在西海之上遇到的異狀,一一告訴了扶道山人。
在聽到“鯤”這個字之後,扶道山人整個人都蒙了。。
他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曲正風:“我說老二啊,你是不是最近被你大師姐刺激得整個人都有點兒不對勁了?鯤這種東西,早不知多少萬年之前就已經消失不見了,怎麽可能還被你看到,還有人踩在鯤的背上,乘鯤而去?若真有這麽厲害的,那都不算是人了!”
能有人站在鯤的背上,破浪而去?
逗山人我呢!
扶道山人是半點兒也不相信,直接擺了擺手。
曲正風不說話了,後麵的見愁跟薑賀對望了一眼,都有些無奈。
他們也知道,話說出來似乎有點兒震撼,但是……
“師父,這件事不止曲師兄一個人看到,昆吾的吳端師弟也看到了。”
見愁開口,證明曲正風沒有說謊。
這一次,扶道山人沉默了。
他看了看曲正風,又看了看見愁,最後看了看薑賀小胖子。
手一指,扶道山人立刻道:“小胖子你老實,你說,是不是真的?”
薑賀一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的表情,點了點頭。
“……”
一時之間,扶道山人有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