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昆吾來人(3 / 3)

其實,這也是見愁的想法。

她眼神奇妙地看了一眼小胖子薑賀,忽然覺得這一位八師弟的想法總是與自己不謀而合。

薑賀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直接將雙臂在胸前交叉,抱住自己,戰戰兢兢道:“大……大師姐你別這樣看我,簡直跟二師兄一樣可怕!”

有嗎……

其實見愁覺得,曲正風有時候雖然給人一種不是很好相處的感覺,但是大部分時候他又表現得十分好相處。

看來,還是自己跟他認識的時間不長,不了解他的秉性。

看看小胖子,這都嚇成什麽樣了?

見愁心裏感歎著。

吳端聽見薑賀的話,約莫猜到他們在相互傳音,倒也沒出聲,隻在旁邊看著。

薑賀一副怕兮兮的模樣,見愁也沒多解釋,隻涼涼地收回了眼神。

她看向吳端:“吳師弟肯出手相助,我等自然感激不盡,如此誠依吳師弟所言,便靜候吳師弟佳音了。”

從“吳端道友”一變成為“吳師弟”,這態度的改變誰都聽得出。

吳端心裏那種奇妙的感覺,越發濃厚了起來。

天下的天才,都總有幾分孤傲之氣,與尋常人不同,才能稱為天才。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就是個瘋子。

他在門內接觸過的天才,包括他自己,無一不是有幾分脾氣。便如那惹人厭惡的謝不臣,更是誰也不愛搭理,每日不是在江心體悟劍意,便是在地火壇修煉。

可是眼前這一位崖山的“見愁大師姐”,卻讓人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吳端看著見愁,一時有些久了。

見愁眉頭微微擰緊,咳嗽一聲,提醒道:“吳師弟,怎麽了?”

“嗯?”

終於回過神來了。

吳端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為這種事出神,他倒也沒隱瞞,笑著道:“讓見愁師姐見笑了,不過是鮮少接觸崖山的同道,初初接觸,心有驚訝,覺得崖山果真與眾不同。”

這話倒是奇怪。

見愁有些不解。

吳端灑然解釋道:“見愁師姐溫文有禮,平易近人,沒半點兒架子,與尋常所謂‘天才’之人,並不一樣。吳端一時心有所感,所以出神了。似我昆吾謝師弟,萬萬沒有見愁師姐這般好親近,易相處。”

那一瞬間,見愁望著吳端,眼神裏的淡漠加了一分。

謝師弟……

無疑是謝不臣了。

吳端說完,直接拱手道:“閑話便不多說,吳某先下海查看。”

見愁也一拱手,目光落在吳端的白骨劍上,但見白骨劍上流光一閃而過,吳端便已經直接從封凍的冰麵邊緣處入海,消失不見。

薑賀小胖子慢慢湊過來,摸著自己的下巴,咕噥:“這人怎麽跟我想的不一樣……”

“怎麽說?”

見愁看了旁邊麵色奇怪的莫遠行一眼,問道。

薑賀道:“昆吾橫虛真人座下有十二親傳弟子,吳端算是其中修行比較早的,聽聞向來處事霸道,不近人情,多有昆吾傲氣。怎麽我今日看他,簡直像是換了個人……難不成是吃錯藥了,或者……被人揍了?”

“……”

無話可說。

見愁往日從未接觸過昆吾之人,不知昆吾之中橫虛老怪的真傳弟子到底是什麽脾氣,隻是她如今發現,吳端對自己的態度其實很奇怪。

沒有敵意,可也不像是友善。

在提到她與自家“謝師弟”的時候,那種感覺更複雜。

謝師弟,謝不臣。

天才,難以相處?

這跟見愁往日記憶之中的謝不臣,卻不是同一人。

他曾是嬌生慣養的少爺,卻熟讀“四書五經”,遭逢大難之後雖沉穩了許多,卻也絕難算得上是“難以相處”。相反,謝不臣彬彬有禮,待人接物溫文爾雅,周全又妥帖……

不知不覺,昔日的謝不臣,便逐漸被她腦海之中的記憶片段給拚湊了起來。

再一想方才吳端那含義萬般複雜的話……

見愁不禁抬首遠望。

人站在天與海之間,仿佛一隻孤獨的海鳥,將在這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之中穿行。

她倒不知道,謝不臣竟然變了個模樣。

這還是第一次,在談論他顯於外的名聲之外,第一次真正地提起這個“人”來。

那一時的感覺,真如這即將傾覆的天幕。

眾人眼見著見愁陷入了沉思之中,倒也不敢打擾。

她腳踏天明斧,懸浮在海麵上,這般沉思的模樣,倒有一種難言的沉重。

不遠處跟在莫遠行身後的衛襄,望著見愁,眼底簡直要冒光了。

果然是傳說中的天才女修!

沉思的樣子也好帥啊!

她輕輕啃了啃自己的手指,眼底的狂熱已經難以抑製,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便瞧見了旁邊的薑賀,毫不猶豫地一蹦,來到了薑賀身邊:“薑師兄!”

薑賀嚇了一跳,險些蹦起來,側眸看她:“幹什麽?”

“這個……也不幹什麽……”衛襄臉紅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自家師尊,見對方沒注意到自己,便壓低了聲音,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問道,“那個……就是想知道,崖山的女修都像見愁師姐一樣帥嗎?”

“……”

這一瞬間,薑賀直勾勾地盯著這個陷入了崇拜之中的衛襄,忽然生出了一種“大師姐誤人子弟”的錯覺。

他沉痛地開口:“我們崖山,隻有大師姐一名女修……”

所以,不是每個女修都像大師姐一樣帥,好嗎!

不對……

什麽時候“帥”已經成為評價女修的用詞了?而且他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違和……

我的審美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薑賀忽然有點兒糾結起來。

更糾結的在後頭,衛襄聞言,竟然半點兒不為“崖山暫時隻有一名女修”而驚訝,隻有驚喜!

“那你們崖山還收新的女修嗎?”

她眼底一片亮光,如同璀璨的寶石。

薑賀一觸到這樣的目光,卻是心底一陣抽搐:完了,完了!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審美被大師姐帶偏的孩子……

崖山無女修的傳說才被打破,卻偏偏是個這麽有英雄氣概的大師姐,以後大家都以大師姐為榜樣,進來的女修都會走什麽路線啊?

忽然覺得心口好疼。

薑賀有種仰天哀號的衝動:人家期待的其實隻是小鳥依人的同門啊!

完了,再這樣下去,以後崖山如果有女修入門,難道都會被大師姐影響,改用斧頭嗎?

薑賀腦海之中一下出現了一幅畫麵。

見愁師姐一斧頭威風凜凜地將一名崖山同門劈下拔劍台,就像她當初一言不合就拔腿的時候,那麽幹脆果斷、凶殘暴力!

同門在空中旋轉了幾圈,終於摔在了地麵上。

他抬頭一看,地麵上不少人都在圍觀自己。

一柄斧頭,兩柄斧頭……

一名女修,兩名女修……

所有的女修都持斧,微笑著看他……

娘呀!

太可怕了!

薑賀小胖子的眼神,終於變得驚恐起來,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快說呀,你們崖山還收女修嗎?”

雖然知道崖山收徒弟的門檻高,聽說沒有一名女修能跨過這個門檻,所以有了崖山不收女修的傳言。

但是……

萬一呢?

見愁師姐已經是崖山的女修了,證明崖山是收女修的,自己未必沒有機會啊!

眼看著自己的徒弟竟然都跑去問人家崖山收不收女修了,旁邊望江樓長老莫遠行終於忍無可忍,重重地咳嗽了兩聲:“咳咳!”

聽見這一聲的衛襄,霎時間背後汗毛直豎。她尷尬地回過頭去,終於看見了在自己身後的師父。

那一瞬間,她像是被抓了小辮子一樣,可憐巴巴地將頭垂下去,乖乖回到了莫遠行的身邊,不敢再說話了。

這邊的薑賀,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連忙朝見愁的身邊縮了縮。

那什麽,見愁大師姐與人打架的風格雖然太剽悍了一些,但這種時候,卻格外讓人有安全感啊!

嗚嗚嗚,不愧是我崖山的大師姐,我等的保護傘。

大師姐我要擁護你!

見愁方才也聽見了那些對話,心裏便是一聲長歎,假裝自己還在沉思之中,懶得搭理。

現在感覺到了薑賀的接近,她側過頭看了一眼,嘴唇一勾,正想要說話,卻忽然眉頭一擰,手一抬,裏外鏡已經握在手中!

“砰!”

一道巨大的破冰之聲!

封凍足有百丈的冰麵上,一個巨大的破口陡然出現,冰屑紛飛!

暗藍色的劍光在這陰沉沉的天幕之下,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璀璨。

冰麵下的礁石,齊齊碎裂,迸射開去。

一道流光自海底飛衝而出——

玄袍染血,被風吹動之時,抖出一片血珠,紅得刺目,灑落在了半空中,冰麵上。

曲正風!

他從冰麵下直衝而出,後麵竟然還有三條人影先後跟出。

見愁仔細一看,曲正風手裏竟然拎著一根散發著藍光的繩子,將三人如係粽子一般,係在了一起。

如今一出冰麵,他直接抬手一扔,那散發著藍光的繩子,頓時消失。被係著的三個人,齊齊被他從半空中拋落在冰麵上。

“咕咚咚……”

滾落出去。

這動作,太過隨意,仿佛半點兒不在意這三人的死活。

其中一人,見愁認得,分明是陶璋,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此刻渾身是血,已經昏厥過去。

其餘兩人身穿望江樓的衣服,約莫是之前莫遠行那兩名消失的弟子。

莫遠行一看,頓時大叫了一聲:“老五老六!”

他俯衝下去,查看他們的情況。

半空之中的曲正風,沒有低頭看一眼。

他隻是注視著自己的前方,那隨後才從冰麵之下衝出來的昆吾弟子,吳端!

吳端腳踩白骨長劍,臉上的神情頗為凝重,才一衝出,便立刻停住,懸浮在冰麵上,對曲正風道:“曲師兄,方才乃是誤會,我……”

“誤會?”

曲正風的聲音,冷肅而冰寒。

他近乎麵無表情地看著對麵的吳端。肩膀上有一道血痕,似乎是為人所傷,玄袍上也有一個巨大的破孔。

“轟隆……”

天際有雷聲傳來。

狂風席卷,大雨將至。

曲正風抬手,將厚重的玄色衣袍一揭。

寬大的衣袍被這海麵上的狂風一吹,頓時鼓起,被風吹遠,緩緩飄落在了海麵上。

“唰啦啦……”

大雨來了。

密集的雨點,像是豆子一樣,砸在了曲正風的背上。

除卻一點兒新鮮的血痕之外,他背上,竟然有一道從前胸蔓延到後背的猙獰舊傷!可怖的疤痕,似乎已經經過了多年歲月,卻不見消散。

這一位崖山曾經的大弟子,如今的二師兄,沉穩妥帖,堪稱溫文爾雅。

隻有這衣袍一揭……

似乎,才暴露了什麽秘密。

那一刻,見愁也說不清內心到底是什麽感覺。

她隻看到,曲正風的頭髮被這暴雨打濕,雨水順著他的脊背落下,肩膀上新傷的鮮血混著雨水流淌而下,將猙獰的舊傷染紅!

風裏,有一聲冷笑。

曲正風緩緩抬手,將海光劍握在了掌中。

他望著如臨大敵的吳端,隻緩緩吐出兩個字——

“拔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