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給你,修士的東西太多,都得要個小袋子裝起來。”扶道山人又扔過去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淺藍色織金小袋子,“這東西叫幹坤袋,當然也有人喜歡叫芥子袋,山人我覺得都差不多,跟咱們崖山令牌是差不多的東西。”
依舊接過袋子,見愁看了看,小小的,像是一隻香囊:“這也太小了吧?”
“你打開裝東西試試看?”
其實不過是修界一個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兒罷了,扶道山人忍不住停下腳步,得意地看著她。
見愁皺眉,將小袋子打開,遲疑著把幾枚令牌朝口子上一放,便見一道蒙蒙的光芒湧出來,那幾枚令牌一下就不見了!
“這……”
“這小袋子是用一種特殊的材質製成,能感應空間之力,自成一個小空間。雖然不大,不過平時帶在身邊,裝裝雜物什麽的,卻是剛剛合適。”
這東西其實並不常見,因為一切與“規則”相關的東西,都極為難得。
空間和時間,便是宇和宙,縱橫千千萬萬年下來,除卻“有界”修士,誰人能自成空間,領悟宇宙洪荒?
大多數修士的東西都是滴血認主之後,藏在體內罷了。
至於崖山?
財大氣粗而已。
扶道山人道:“下來吧,山人我最近都忙壞了,你既然醒了,又有了自己的法器,便叫你看看,我這師父不是白當的。”
說完,他就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直接盤坐在了下方最中央的石台上。見愁扛著斧頭走過來,盤坐在扶道山人的對麵。這一刻,周遭無人,廣闊的道場裏,隻有他們師徒二人。
扶道山人臉上,那種輕慢的表情也終於收了起來:“今日要說的,是你的天明斧、道印,還有日後的修行。先從斧頭開始吧……”
天明斧就放在見愁的身邊,深紅色的鏽跡,如雲又如墨,像是鐫刻在天明斧上的花紋。猙獰的圖案,見證了它曾經歷過的崢嶸歲月。
扶道山人忍不住看了許久,才淡淡笑了一聲:“十甲子之前,我崖山曾經歷過一場大戰,遠赴極域,被十萬靈兵所困。中有一人,乃返虛大能,算是當時我崖山最驚才絕豔之人。他持此斧縱橫極域三千裏,斬敵無數。”
返虛大能?
見愁微怔,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柄斧頭竟然還有這樣的來歷。
還有,十甲子前一場大戰,又是怎麽回事?
她有心想問,可扶道山人並不多言,隻道:“這斧頭乃是以陰鐵陽火打造而成,原名‘陰陽斧’,曾是北域陰陽兩宗的一名煉器宗師打造,為上品玄寶。他殞身之時,將這柄斧頭贈給了我崖山。隻是沒想到……在跟隨那人去了極域之後,它自己回來了。”
“自己回來了?”
見愁詫異。
斧頭還能自己回來?
扶道山人笑看著她,笑容有些奇怪:“你在武庫之時,沒看見那些法器上,很多都沾有鮮血嗎?”
“是……”
見愁的心情有些低沉下來,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麽。
“崖山武庫之大,乃成千上萬年的積累,不斷有新的法器被打造出來,也有舊人逝去,於是原來的法器便成了無主之物。但凡崖山弟子,但凡是從武庫之中取走的法器,隻要那人身死,法器會自動歸於崖山。”
扶道山人聲音平緩地說著,伸手將那一柄斧頭拿了起來,輕而易舉。
“十甲子那一役死了很多人,這一柄斧頭的主人,約莫也沒了。你能拿到它,也算是一種緣分。興許,是他日的機緣也不一定。”
原來如此。
見愁聽明白了……
她不是很會安慰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很明顯,扶道山人並非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淺薄。
他看了許久,往昔戰場上的一幕幕,簡直像是烙印一樣,讓他整個人都熬煎於獄火之上。
將天明斧放下,扶道山人看向了見愁。
“看看斧頭吧,此斧,該有天賦道印才是。可會啟靈訣?”
見愁點了點頭:“會。”
啟靈訣乃是修士與自己的武器建立交流所用的法訣,見愁曾在藏經閣之中看過,也試過,不過並未有實踐的機會。
如今扶道山人一說,她便明白了過來。
纖細的五指輕輕一掐,兩手交疊,便形成一個玄奧的手印,然後朝著天明斧之上一打。
“嗡。”
整個寂靜的空間裏,忽然起了一聲細細的聲響。
一道蒙蒙的青光,從見愁手掌之中飛出,一下落到了斧麵上,頓時如同一片漣漪朝著四周擴散開來。
天明斧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一樣,竟然顫動了起來。
咚。
咚。
如同心跳,一下,又一下。
仿佛沉睡了幾百年,終於有機會起來伸個懶腰。
烏光流轉,斧頭表麵古老的鑄紋,仿佛也感覺到了新主人的呼喚,慢慢地扭動起來,鮮活起來,像是陡然被注入了生命力一樣,飽滿,又明亮,如同黑暗天邊那隱約的一線光明……
霎時間,光芒大放!
紅日從地底冒出,於是隱藏在黑暗中的一切,都露出了隱約的輪廓。
見愁耳邊響起了一聲呼嘯——
那是豪壯的勇士,站在極域戰場之上的咆哮,直叫大地顫抖,山河伏首!
一片虛幻的光影,一下子投射在見愁的眼前,她看見了一片磅礴的戰場,幹裂的大地,滾滾的黃沙,無數修士手持刀劍,與那看不見的敵人戰鬥。
一時間,有刀光,劍影。
喊殺聲,瞬間將見愁淹沒,她整個人一下子就置身在了古老戰場之中,頓生一種身不由己之感,仿佛要被這些幻象裹挾著,跟著身體中一齊沸騰的熱血,揮斧斬去!
此去泉台招舊部,十萬旌旗斬閻羅!
何等的豪壯……
仿佛感覺到她忽然生出的念頭,倏忽之間,竟有一道烏黑的斧影從天而降,在落地之時卻爆開一道炫目的白光!
於是,漫天幻象盡皆退散,如飛灰一樣,湮滅。
所有最後的黑暗,霎時為這白光所驅散。
如同殘夜盡,天將明!
沒有了戰場,沒有了刀兵相接,隻有空蕩蕩的一片。
隻有,噴薄的黎明。
扶道山人站在她身前不遠處,天明斧還躺在地上,可見愁卻忽然能感受到它了,像是有了心神的聯係。
“剛才……”
見愁猶有一種驚魂之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向對麵的扶道山人。
“名器有靈,此斧雖是殘斧,卻也曾崢嶸輝煌。”剛才那一幕,扶道山人自然也看見了,“夜盡天明……那不過是這把斧頭的不甘,想要遇明主,要重見天日,照亮殘夜!”
重見天日,照亮殘夜!
謂之,天明斧!
見愁的手指,搭在斧上,隻感覺這斧頭表麵的烏光似乎圓潤了一些。
扶道山人道:“啟靈已完成,你試著往上麵注入靈力,我想看看,這一把斧頭上的器印還在不在。”
器印,見愁是知道的。
在藏經閣內,她看過了很多的東西。
但凡有靈的名器,自它出世的那一刻起,便會像修士有天賦鬥盤一樣,帶著天賦器印,這器印與修士的道印無異,乃是一樣天賦能力。有的器印可以斬邪,有的器印乃是防護,有的器印則是淩厲的攻擊……甚至,最頂級的器印與道印並無差別,可被修士修行,並且與名器相輔相成。
天明斧也有?
見愁也不禁好奇起來,手握住斧柄,注入靈力。
一道又一道的白光,在斧頭上流轉開去,化作瑩潤的烏光,又被散發出來。斧身上,逐漸浮現出一些黑白的光點來。
扶道山人凝神看去,卻是歎了一口氣:“器印有缺,原本是三枚,如今隻有一枚。果然是殘斧,缺了東西……”
“這斧頭缺了東西嗎?”
見愁仔細地看了看,目光停留在了斧頭脊背那圓形的凹痕上。
扶道山人點頭:“正是此處。煉製這一柄斧頭的人,是北域陰宗的叛徒,後來入了陽宗,所以能習得兩派功法。他製了一枚‘兩儀珠’,安放在此處,以使此斧擁有混沌之能。如今卻是無法了…… 也好,留下的這一枚器印,於你而言,正好合適,乃是劈空斬。”
“劈空斬?”
見愁思索了起來。
扶道山人倒是不急,慢慢與她講來。
除卻天明斧之外,要說的還有很多。
見愁與扶道山人,在這道場之中坐了足足有三日,見愁才算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因為是天虛之體,見愁修行道印會變得格外容易,但是這樣也有一個弊端,便是全而不精。所以扶道山人為見愁定下的路線是:道印可以多學,但一定要有專精,最好還是選擇搭配好的。
“如今你有一枚威力奇大的道印,可以為攻,可別的道印,還是回頭去藏經閣裏好生挑選一番。”
扶道山人已經在思考,要給見愁什麽樣的道印了。
見愁聽見這一句,忽然想起來:“師父,我在青峰庵隱界抄下的那一枚道印,到底是什麽來頭?”
“來頭太大,如今我們也不知道。”
一說到這個,扶道山人就嘿嘿笑了。
“這幾日我都在為這道印奔忙,隱界裏頭似乎出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這道印隻是其中一枚。當時不少大能修士,神識過海,都沒能觀得這一枚道印的全貌,倒叫你個小丫頭片子撿了便宜……”
一想到祭壇上那一副骨頭架子當時也沒看到道印全貌,最後被自己拿過去的道印震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扶道山人心裏就得意萬分。
“據說這一枚道印叫翻天印,乃是上九品,難得之中的難得。隻是無法判斷是否有殘缺……所以品級約莫有下降吧,不過不管怎麽說,你個丫頭,可是賺大了。”
“九品?”
見愁不禁怎舌。
道印分九品,從一到九,品次遞增。
九品豈不是頂天了?
雖有殘缺,可本質上還是九品啊!
她一下就想到了另外的幾枚道印。
那也跟青峰庵隱界有一點兒關係,見愁沉吟片刻,便開口道:“師父,當日在青峰庵隱界外,就在那一扇大門那裏,我還得了四枚道印……”
“噗!”
扶道山人被自己的口水嗆了。
那一瞬間,他抬起頭來,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她:“多少?!”
見愁的聲音小了一點兒:“四……四枚。”
加起來一共五枚。
見愁就是想給扶道山人看看,所以才說出來。畢竟對方是自己的師父,見愁沒覺得有什麽不可說的。
扶道山人按住了自己的胸口,神情恍惚。
“我修煉了一輩子,最高的也才八品啊……還要不要人活了?”
“師父?”
見愁有些奇怪的尷尬,在有關道印的這一事情上,她的運氣似乎極好。
“不過我也不確定它們是不是能修煉,所以想請師父幫忙看看……”
“別別別!”
沒想到,扶道山人竟然一口拒絕。
見愁詫異:“師父?”
扶道山人搖了搖頭,好不容易將心態調整了回來,隻道:“如今我不過是個出竅期的修士,無法與那些能窺探天地的大能相比。青峰庵隱界之事重大,如今也還沒個頭緒。你若將道印給我看,便算是泄露了天機,未必不能被大能修士以大術推衍而出。還是算了,時機成熟之時再說。”
青峰庵隱界之事重大,扶道山人不敢拿這小丫頭的命來冒險。
他拍了拍見愁的肩膀,道:“反正你自己看看能用就用,這種事能做不能說,一說一看就會被人知道。十九洲可嚇人著呢。”
見愁無法理解,卻也沒有反駁。
對麵扶道山人拍拍屁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手一拿,便是一隻雞腿。
“好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你自己好生修煉吧。”
說完,扶道山人便覺得自己這個師父的職責已經盡到了,轉身就要走。
見愁起身便要相送,沒想到……
腳步一停,扶道山人頓住,扭頭道:“對了,丫頭,你那前夫叫啥名兒來著?”
一個名字就在舌尖上,準備脫口而出。
然而,在即將開口的刹那,又被她吞了回去。見愁看向他:“師父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那什麽,你不是想要殺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嗎?”扶道山人一副要幫見愁打抱不平的樣子,“十九洲這麽大,什麽時候才能碰到他?不如你告訴我,回頭咱們崖山一起幫你找,早點兒找著了,早點兒弄死他,不更好?”
“……”
眼角跳了跳,見愁沉默好半晌,才開口問:“師父您是不是怕我還沒問得為什麽,還沒報仇,就死了?”
“咳咳咳……”扶道山人連忙咳嗽起來,眼珠子骨碌碌地亂轉起來,“瞧你說的,怎麽可能?師父才不是這種人呢,這不是想你早點兒報仇嗎?”
“那還不簡單?”
見愁微微一笑:“等徒兒早點兒修煉好,師父帶我去昆吾便是。”
“那還不簡單?”
扶道山人想也不想就一揮手,像是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一樣。
然而……
等等!
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昆吾?
扶道山人陡然蹦起來,手指頭顫抖地點著見愁:“你……你……你什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