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紅梅自道:“人都說‘長兄如父’,我兩個哥哥一個看著我長大,一個跟我年歲相同,關係好。兄妹間沒齟齬,他們吃苦,我就當賣身還恩。又不是生養的爹娘,還了恩就是兩清。我幫您持著這個家,我是半個爺,家裏全論我做主。既然在這邊是有吃有喝,不愁生計,何苦倒貼著去養他們,將來再有什麽,我是個癟了氣的老菜梆子,還能上哪兒去?”
秦繼業道:“你倒是實誠。”
“您是見過世麵的人,我沒膽子跟您扯謊話。”
他把八字拍在桌子上,眼中甚是滿意:“就你這嘴皮子,走街串巷說媒的見了都要慚愧。行,行,我叫人去問一問,看一看,你是不是當得起這個家,拿得住這二十兩銀子。”
秦家分六房,秦繼業最大,隨便找了個子侄到陽和鎮去問,卿紅梅早料得結局,也沒走,自己提著包裹在村口土地廟裏住。
她的名頭響當當,河邊誰不知道?秦繼業看這個半路送來的媳婦越看越滿意,別人到死路上沒處走,真心實意來求,不怕裏麵有貓膩。他爽快封了二十兩銀子,還從自己那個金庫裏抓了一把碎銀當賞,給了卿紅梅,叫她回去跟父兄說清楚,免得回頭來鬧,說秦家綁人。這邊斷幹淨,講明白,續弦的兒媳做不得大禮,還是給她備個紅花轎,抬進家裏。
卿娘子兩手空空一雙腿出去,抱著一匣銀子坐在花轎裏回來,同興寨的人都出來看熱鬧。她坦蕩蕩地進了屋,家裏人圍成一團問東問西,怕她受了欺負,卿紅梅把錢往桌上一放,自己一文沒留,笑道:“二十五兩。二哥的後事還是正經辦一場,兄弟們拿出來的錢,咱們各家歸各家,剩下的七哥成親得花,再有多的就看爹吩咐,要留要分,不關我的事。”
她話不多,不想久留,放完錢,行李也不收,隻從妝奩裏拿走一支她娘留下的銀簪子。
“我幫了秦家老丈的大忙,換得銀錢。家人一場,這二十五兩銀子,咱們就當兩清。爹和哥哥也不要來問,也不要來找。隻管我這個人是當初就從崖上翻下去摔死了。”
卿家沒分家,當家的是爹,可真說起來,能管事的是卿八娘。她說完就走,兄弟們急著追,院門還沒出去,卿紅梅輕飄飄看回去一眼,眾人都給她嚇在原地。
花轎敲鑼打鼓地抬著新婦回花廟村,卿家人沒人敢上門打擾,到秦繼業死了四五年,才敢在偶爾路過的時候,給彼時已成了“卿嬸”的卿紅梅送些雞鴨。她守信,一概不收,叫人拿回去,三五回下來,真就再沒有一點兒牽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