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的鑼剛剛敲過。沉重的鍾聲緊隨其後。
鍾聲悠長低沉,劃過整個東京城。大宋的喪鍾一響,必定是身高權重之人離世。曹齊端坐書房,雙眼緊閉,表情肅穆。上次國喪之鍾響起,還是他爹曹彬曹大將軍去世的時候。
曹彬一生為國,曾為大宋連討兩國,平滅後蜀,征討北漢,砥定江南。一生戰功無數,才換來曹氏這一族如今光榮的門楣。曹齊作為一個文官,也都是沾他爹的光,承蒙了官家無數關照。如今曹府也是東京城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可如今…
曹齊睜開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書房外腳步聲漸起,來人叩門:“主君,小的有要事稟告。”
“進。”曹齊不緊不慢的開口。隻見來人急匆匆跪倒,聲音也發顫。
“主君,剛剛從宮裏傳來的消息,官家…駕崩了。”這是府裏頭的管家,姓汪,年歲與曹齊差不多,此刻卻也難掩的慌亂。
而曹齊似是早就料到此事一般,隻是深深的歎了口氣。
“先別驚慌,明日照常安排好府中的事宜,既然是國喪,明日我會進宮去。”說完,曹齊就示意管家退下。
書房的燭火不久後就熄滅了。
曹齊輕手輕腳的走進自己唯一的女兒的房中,一進門就驚醒了門口守夜的侍女,曹齊用手指示意噤聲。這才躡手躡腳走近床帳邊。
香爐嫋嫋,乖女兒睡得很是香甜。透過紗帳,可以隱約看到女兒稚嫩的臉,同她母親一樣美麗。
他給她捏了捏亂了的被角。眼中多了些掙紮的意味。
書兒如今也有十歲了,和皇太子年歲相仿。
曹齊想著,背身走出了房間。
不,明日後,應該是喚以官家了。
曹齊的身影消失在曹錦書院裏,從他轉身的那一刻起,曹錦書就睜開了眼睛。
喪鍾隻有三聲,但每一聲都在寂靜的夜裏無比突兀。曹錦書早就醒了,也沒心情再睡回去。
這樣的鍾聲隻在更年幼時聽過,那天以後,最疼她的祖父就再也找不到了,每當她和母親說起想祖父,母親隻會帶她去一塊冰冷的石碑前。那裏有高高的石頭門,高高的圍牆,就是沒有祖父。
他們肯定把祖父關起來了。
今夜她不能睡,不然一覺醒來,可能就再也見不到父親母親了,也可能是哥哥,也可能是小魚,也可能是花花。
盡管花花隻是她白天在街上撿的一隻小狗,但她也很害怕。
曹錦書從床上坐起了身子。偌大的床顯得她格外嬌小,輕紗帳裏,婢女小魚為她點上了一點燭光。
“小姐,你怎麼不睡。”小魚走到床前,說著拉起了一邊的床帳,把它掛在床邊。
“小魚,我害怕,我聽這個鍾聲我害怕。”曹錦書說著,拉過小魚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沒事的小姐,小魚陪著你呢。”小魚說著,輕輕摟著曹錦書,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後背。
“奴婢給你講故事好不好。”曹錦書點了點頭,小魚輕聲說:
“話說天地初開時,盤古由混沌中孕育而生。而後開天地,創造了人間。”
“後來,他頂立於人間,汗水成了河流江海,眼睛成了日月,毛發成了叢林,四肢成了高山。世界也由此成型…”
小魚講著講著,曹錦書的呼吸也漸漸平穩下去。小魚把曹錦書輕輕放在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
小魚如今一十有六,父親跟著曹彬戰死,臨終囑托給小魚一個家。
寄人籬下,她比同齡人更懂事,也更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