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和說,他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小茅屋中。一瞬間時空信息湧入,他頭腦昏沉一瞬,竟就這樣睡了過去。
待理清思路已是第二日了。
綏和這次的身份是唐末的讀書人。此外,更重要的是,他與詩聖是舊識。
此次時空之行,不為其他,隻為親耳聽一聽“古今七律第一”。
——
大曆二年秋,是夜,月漸高。我輾轉反側,難眠,遂起出戶,探友子美。
子美,近來病痛纏身,常臥室內,不興外出。我一路踩碎月光,看著斑斑樹影,心念紛雜,不知不覺竟已走近地方了。也不知子美睡下與否。
柵欄破敗不知多久了,我一眼望去,又一次心生“此處定無人家”的想法。回神我又搖了搖頭,輕歎息一聲,複步向前。
“子美兄?”
我才走進院,忽見簷下人。他抬手遞給我什麼,示意我坐下。
我兩步並一步,挨著他順勢坐下,也不管台階上灰滿幾層。接過他手中之物,這才看清,是我昨日送來給他的酒。
“就知你今日要來,是怕這酒沒人喝,要將它討回去。”
他自顧開口,抬頭遙望這稀薄月色。我亦自顧自地笑飲,也不回話與他。
子美仰首大飲一口,忽起身,把酒對月,詩和笑來: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好!”我不曾想,今日一行還能聽到子美詩作!
我手撐住石階,趕忙起身卻一個趔趄竟又坐回原處,隻得聽子美續道:
“萬裏悲風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語畢,他又仰首暢飲,似要心愁將被這烈酒澆沒。
我聽完餘詩,竟久久不知如何言語。
子美這大半生走過的路都太過艱難,深諳人世無常,奈何天道有命,他一路看過的景與情都難逃開“悲涼”。
不待我多言,子美走近將我拉起來,無聲之際,我已隨他走至院中。
“院”?唉,且算作院亭罷!
月已很高了,星稀雲濃,望不到天的邊際。
“子美方才做了一首極好極好的詩!才華不減當年啊!”我終於找回聲音,滿心滿口還掛著那一句“萬裏悲秋”。
“不是方才,那日登高時便擬好的。”子美回話,然後不論我反應過來與否,他繼續開口,“天有命,世無常,子美有才,君神不知呐。”
我稍愣住,忙開口斷了他思緒,“天有命,世無常,子美有才,青史有名,何人不知!”
趁他不語,我複趕忙說:“子美之詩,景極、韻極、情極!子美之人,才極、能極、妙極!子美之有,非君神不知,隻時局亂難,戰爭無暇,人隻識世道晃蕩難行,無餘力顧其他。子美何必憂心於此,君之才名,總有一日,‘四通八達’,驚豔世俗!”
“君這一生,非挫折不能成,非苦難不易生,若無悲愁,何作得方才那首驚絕之詩!故此,雖有天命,亦成不凡,,餘下人生何如想的那麼悲涼?人生無常,四季有常,秋過春會再,新土綠生來。”
子美不再望月,隻是望我,待我言畢,期待他說點什麼的時候,他忽笑了,笑意微淺,可月華不及。
——
我看向綏和,開口問他:“你這次去了幾天?”
綏和搖頭:“六日。此行的目的一達,待【詩華】識錄完詩聖吟詩,當晚我就被送回來了。”
“六日?也就是六星時!”我稍微詫異,“你那麼愛詩,好不容易抽到這次任務,去到【古·地球·I星】,怎麼不申請多留兩日呢?”
綏和輕輕笑著說:“怎麼聽著感覺你比我遺憾……”
我被綏和繞過去了,沒再追問,接著他話題就說:“我替你遺憾!”
“沒什麼好遺憾的,也還有別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