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的夢境中,沉溺了三天,我終於回到了現實世界。
頭腦很清醒,視力也很正常,可以清楚地看到我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倉庫裏,距離一個小小的密封艙幾步之遙,還可以清楚地看到這裏到處散落著從它的夢境裏逃出來的人。人群中,一身緊身黑色皮衣的朝歌,衣著普通不過正常不過的紀弋,束起長發個頭嬌小的吳憂,我的孿生姐姐端木裳,以及跟我們合作的警察李修言都十分醒目。
首先朝我跑過來的是吳憂,她撲進我懷裏時,我不停地道歉:“對不起,把你的鏡子弄壞了,以後我再尋個更好的,賠給你,好嗎?對不起。”
“隻要你平安無事就好,一麵鏡子壞了,又有什麼關係?雖然那是我跟朝歌打賭贏回來的。沒事,你沒事就好。”吳憂總是很容易哄的。
“大家都沒事吧?”朝歌走過來的時候,我問道,順便查看了一下腕帶,信號已經恢複正常,距離倒計時截止還有兩個多小時,希望善後工作可以盡快完成。
朝歌點了點頭,小聲說道:“大家都沒事。你跟紀弋走後,我發現老乞丐的眼睛是關鍵,於是我一直跟李修言合作,遠距離監視他,直到今天上午發現有失蹤的人憑空出現,我知道時機到了,於是我們衝出來蒙住他的眼睛,把他關在這所倉庫的密封艙裏。出來的人也被移到這裏,都貼上了失憶貼,隻是,端木裳的記憶還未被清除。”
“為什麼不給她貼失憶貼?你們還要等我跟她最後告別嗎?不用了,現在就去吧,我不想讓她記得我。”我盡量壓低聲音。
“好的。還有一個問題,那個老乞丐該怎麼辦?它還在他體內寄居。”朝歌指了指密封艙。
吳憂睜大她清澈無暇的眼睛,望著我,我知道她希望我不要殺生,可是……
這本是個簡單不過的決定,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擺在我麵前。在它送走了端木裳之後,總與我保持距離和角度,我為了從夢境裏逃脫,不得不把吳憂偷偷放進我衣袋裏的鏡子分為兩半,利用鏡子的反射,我才看到了它墨藍色的眼睛,我和它同時從它的夢境裏逃脫,我到了這裏,而它依然寄居在老乞丐的身體裏。那麵鏡子是朝歌一個很重要的收藏,吳憂很早以前就喜歡上的,弄壞了,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麵。現在吳憂的心裏一定有些遺憾,我到底是該尊重她還是應該遵從我一貫的強硬風格呢?
就在我猶豫的瞬間,我發現端木裳做了一些奇怪的動作。她把左手和右手的指尖一一對在一起,指關節上下彎曲了幾下,然後舉起雙手,用兩個大拇指重重地抹過雙眉,最後又彎了一下腰。
我靜靜看著她,她也回頭看著我,突然,她朝倉庫的大門快速跑去。
“我去追她,你們留在這裏善後。暫時不要動老乞丐。”一邊說著,我一邊追了過去。
端木裳跑得很快,比我想象得還快。
她想要保留這段記憶,但我不能讓她保留,她知道得太多了。
她從幾個警察身邊跑過,卻沒有人去阻攔她。難道他們都知道她是端木大小姐,招惹不起嗎?
她已跑到大門口,打開了沉重的鐵門,陽光透進來,她看了我一眼,在白色的光芒裏轉身消失。
我追到門邊,從快要閉合的門縫裏鑽了出去。這是一條寂靜的長長的小巷,朝左望去,沒有人,朝右望去,依然沒有人。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但端木裳真的消失在了白色的光芒裏。
忽然,左側的轉角處隱約傳來一陣樂聲。我聽的真切,是哀樂,距離我還很遠,但越來越近。
走到轉角,我並沒有轉到與小巷垂直的大路上去看,而是緊緊貼在牆邊,聽著淒淒切切的樂聲,伴隨著的還有人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的話語聲:“孫女端木賞,今日入土為安。來世再入端木家,永享富貴榮華。”
是這個空間的端木賞的葬禮。我低著頭,靠牆站在小巷口,並沒有轉身去看一眼。送葬的隊伍綿延了很長,緩慢地從我身邊走過。沒有人注意到我。
端木家的排場果然很大,對一個早已脫離了端木家的孫女都這麼隆重,不知道如果這個孫女一直長在端木家,去世了,葬禮會是怎樣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