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漢娜頓時有點毛骨悚然起來,她實在看不懂對方的態度到底是什麼。
而等她遲疑著想要問些什麼的時候,對方卻避開了她迅速重新回到了隊伍前端,挽著黑衣的青年做出一副癡癡的嬌態來。侍從們就更別提了。被咬了一口的那個態度更是糟得不得了,他一路用能碎石般的手勁捏著她的肩膀進了聖路德維希堡,然後隻把她扔給了幾個粗壯的婦人,吩咐她們“隻管把這個女人收拾幹淨”就走了——也不告訴她們她現在的傷口不能沾水!
被推進澡盆裏時漢娜當場就疼得慘叫了起來。那群婦人用的是又粗又硬的毛刷子,水是熱水,但她的手腳都凍上了,這一激就隻有雪上加霜。等整個人帶著紅通通的皮膚和疼得全都皺了起來的五官穿上了比做女仆時要體麵得多的衣服之後,那個早不知道積了多少垢的大木桶早就倒了三回又紅又黑的水了。
然後是枯燥而又漫長的禮儀訓練。那些婦人還每天都會把她按進木桶裏泡得皮膚發紅發皺,並在她的鬼哭狼嚎中利落地用刀把手腳上的繭子一點點切割幹淨,塗上油脂就趕著她去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躺下了。
“一會兒安靜地呆在那裏好好看著!”
在過了差不多半個月後,一個細白細白的婦人在看過她的肢體和禮儀後,終於點了頭把她帶到前廳去見世麵了。那裏將會有許多貴族老爺和夫人們出現呢!
於是漢娜十分聽話地垂著頭在金碧輝煌的大廳的角落裏充當著一株被雪打蔫兒了的壁花——是的,不再是茄子了——一直感歎著那些精美的食物桌椅和那些穿得像娃娃一樣精致的人們,直到她再次看見了凱瑟琳,仍然是一身嫩粉色的凱瑟琳。
這一次,這團豔麗的粉色可不再圍著路德維希大公直打轉了。她挽著一個有著精瘦的四肢卻挺著個圓肚子的小個子男人輕聲說了會話,然後就像隻花蝴蝶似地快活地飛進了舞池中央,和一個又一個或大腹便便或幹瘦年老的貴族們嬌聲調笑著,像朵盛開到了極致的粉色玫瑰那樣享受著男人們的追捧和讚譽,以及女人們既不屑又嫉妒的目光——
啊,她看起來可真夠快活的!
漢娜看得腳板底發起癢來,現在的她可再想不起來之前經曆了什麼慘事了:她也想跳舞呀;自己這輩子還沒穿過那樣漂亮的鞋呢,緞子麵的,又亮又軟,那樣小巧,還鑲著珍珠!這平民出身的年輕女人一顆心立刻騷動了起來: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呀!
這夢一樣極盡奢華的大廳裏有著許多凱瑟琳。她們穿著鮮麗的衣裳周旋在大大小小各個貴族之間,用鮮嫩的肢體和甜美的笑容不動聲色地從他們的嘴裏往外掏著自己需要的東西。漢娜知道自己即將成為她們的一員,她確實有這個資本——現在的她可比半個月前要漂亮多了,就連路德維希大公看見了都會露出讚許的表情!
——可惜的是,這種輕飄飄的歡樂狀態僅僅維持了十來分鍾。
在金發碧眼容貌俊秀的勞倫茨家新任領主踏入大廳的時候,和雙眼發亮躍躍欲試的凱瑟琳們不同,窩在牆角的漢娜的神經一下就緊繃到了極致,她簡直想要就地跳起來就從露台那兒翻下去逃跑了——
該死的,但願他沒帶能認出自己的人來!在那位年輕的主教兼伯爵正噙著笑和路德維希大公親熱得令人作嘔地相互寒暄時,漢娜低咒了兩句就趁人不注意溜到了廚房那裏,摸了一塊金燦燦的烤甘薯塞進了肚子去。
“哦,我的天哪!大人,您沒事吧!”
漢娜又抓一塊糕點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見前廳的方向騷動起來。男人們語速急促地在高聲說著什麼,還有女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好奇心使她重新擠了大廳裏去。然後她看見路德維希大公被一群侍從圍了起來,而他本人則陰沉著臉看著手中金杯——那鑲嵌在正麵的寶石連杯壁一起都被穿了個齊整得可怕的孔,而它們此刻正直對著心髒的方向!
“——我的控製力還是不夠精準呀。”
路德維希堡花園裏一棵高大的鬆樹上,一個一身便裝的嬌小身影正輕聲抱怨著用雙手艱難地淩空做出了一個拉弓的動作,銀色長發從兜帽裏露出些許,雙眸是與獸類共享視覺時朦朧的青色,“哦,所羅門,我們應該帶點吃的再出門。”那身影——也就是阿米莉亞,專注地對著全場唯一從頭黑到腳的男人頭頂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右手一滯,三指張開,“那些老鼠……我實在受不了它們了。總在盯著吃的,害我都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