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顧行沒想明白獄警為什麼要帶來這，而不是去槍決場。
難道是臨時改變死刑的執行方式？
隨便吧，反正都是一死，陸顧行心裏想道。
可是另一種微小的期待開始像雨後春筍一樣在他心裏破土而出。
幾人走過消毒室，穿上標準的防護服進入手術室內。
“林歧？”
手術室裏難見的明亮燈光，裏麵擺著一張老舊的手術床，床邊的凳子上坐著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
“這麼久沒見，學弟還一眼認出我。看來歲月饒我啊。”林歧摸著下巴，一副吊兒郎當的腔調 ，“不過，學弟倒是憔悴不少？”
陸顧行苦笑幾聲，拷著的左右手相互摩挲，起皮的嘴唇抿了又抿，最終他眼底暗藏著一點期待問道：“學長是來送我最後一程？”
林歧怒道：“什麼最後一程？你小子兩年沒見人，就不會說話了？我技術再差都不會在一個芯片植入手術上失敗的。”
“芯片植入手術？”
“嗯，你小子可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死刑都能讓你逃過。”
林歧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鍾，時針走向九，到時間了，他示意助手開始準備手術，站起身朝手術床上的位置偏偏頭表示讓陸顧行前去躺下 。
心中的期待被印證，陸顧行心裏並沒有雀躍，也沒躺上手術床，而是追問道：“什麼芯片？”
“監聽芯片。”林歧沒有耐心的毛病一如既往，聲線裏帶上煩躁，“你問題太多了。出獄後自己去問孟同山！快點過來，別耽誤我回去做實驗。”
陸顧行停止追問，大概猜出事情的原委，應該是孟同山想到自己又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地方了，想把自己搞出去又不放心，便在我體內安了個什麼鬼芯片。
清楚林歧是個對實驗和他哥以外，都沒有什麼耐性的人，陸顧行也不再多磨蹭，快步過去躺在手術床上。
“我不用麻醉劑。”
“那會很痛，痛到你本能地掙紮。這會影響到手術。”林歧皺起眉頭，不明白這人又在折騰什麼幺蛾子。
陸顧行說到：“你可以用束縛帶綁住我。”
林歧低頭和人對視，無奈地歎道：“真是個瘋子，隨便你吧。”
儀器不斷發出的滴滴響聲，刀劃過皮肉，血液流出的粘濕感，器具丟進盤子裏的脆響，探視鏡滑動的悶聲，疼痛像是在神經上跳踢踏舞一樣，整個人的肉體連帶著靈魂都仿佛要撕裂成兩半。
當人處於過於難熬的環境下，總是會想一些溫暖的記憶或是執念來支撐住自己。
陸顧行受過的疼很多，並不覺得這個難以忍受，也無法想起什麼美好的事情。
但讓麻醉劑成為自己敏感詞的始末卻像是一塊已經沒有味道的口香糖在嘴裏被反複咀嚼。
2030年9月
武裝機甲裏，陸顧行看著屏幕的飛行距離，標誌著回到紅盟的軌跡線逐漸減短。
綠色的軌跡線開始有重影，弧線隱隱現現，晃動著的綠影讓陸顧行本就有些發昏的大腦更加疼痛。
脊背上的傷口還在不斷流著血液，濕透布料，在白色的椅子上留下血印子。背後不斷有炮火襲來，是帝國的追兵，陸顧行低聲咒罵著，咬了口腮幫肉，讓自己清醒一點。
真他媽該死的帝國狗！
傷口需要立刻治療，不然和沾滿細菌的作戰服長期接觸，肯定又要感染。
他卻不能進入治療艙，一旦進入治療艙，機甲會進入自動駕駛的模式，不具備防守和攻擊的條件。
帝國的人還在後麵窮追不舍，炮火接連不斷，陸顧行操縱著機甲左右閃躲。
炮火過於密集，他不敢分神，別說是進治療艙，連打一劑止痛針的時間都沒有。
【警告！警告！機甲電量還剩10％。】
【預估駕駛者抵達目標位置的概率為30％，是否開啟節能模式。】
“拒絕。”陸顧行已經忘記背後的疼痛，在生死陷境之下，他的多巴胺快速分泌，大腦達到高度興奮，剛才的昏昏沉沉全然不見。
槍林彈雨幾乎要將機甲淹沒，機甲卻像是一把極薄的軟長刀，在縫隙裏穿行，靈活地避開炮火。
一個炮火從左翼方向襲來，陸顧行操縱著機甲向右偏移閃躲過去。
幾乎是同時，又一個炮火出現在他偏移的軌跡上。
操縱杆飛快向下，機甲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俯衝，像是一隻海頭青，優美卻凶猛。
陸顧行嘴角揚起，露出一絲嘲笑的弧度，綠色的軌跡線映在他的護目鏡上，是一個極短的弧度。
國界線開始出現在視野裏，標誌碑從一個白色小點，變成具體的形狀，紅盟代表性的太陽紋也變得清晰起來。
【機甲準備著陸，請駕駛員做好防護準備。】
機甲飛過標誌碑，開始以一個安全的弧度緩緩下滑飛行。
八百米、七百米……
【警告！警告！電量還剩5％】
屏幕上不斷跳躍著紅色感歎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劃，在不再提醒的選項上按下，再一次拉下加速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