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門口之後，我又按了一次電鈴，學姊的聲音立刻透過對講機傳入耳中。
我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
「打擾了。」
小巧精致的玄關和走廊，單身女子的公寓果然不一樣。
「純人——這裏——」
聲音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
推開轉角的大門之後，視野遼闊的起居室映入眼簾。
踏進起居室的那一瞬間，強烈的蘋果香和某種嗆鼻的氣味直撲而來。
「這是什麼味道？」
我連忙掩住口鼻。
「哈囉～」
滿臉通紅的千歲學姊踏著踉蹌的腳步靠了過來。
這種怪味難道是……？
「千、千歲學姊，妳是不是偷喝酒？」
「酒？」
矮幾上麵放著一隻綠色的玻璃瓶。拿起來一看，上麵寫著蘋果酒。
「看吧，我就知道！」
「才不是呢，那是阿姊送給我的神秘蘋果汁。」
「神秘蘋果汁？」
「阿姊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喝上兩口，就會舒服多了。」
「居然把蘋果酒放在未成年少女的家中，她算是哪門子的老師啊？」
「純人，你也喝一口神秘蘋果汁吧！」
「我不喝，學姊最好也別再喝了。」
我將瓶子藏到身後。
「過、過分！居然搶人家的果汁！」
千歲學姊想把酒瓶搶回來，我隻好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等一下再還給學姊。」
「一定喔。」
「放心，一定會的。拎著酒瓶走在路上，不被警察帶回派出所輔導才怪。」
「算了，我喝麥茶。」
千歲學姊悻悻然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早該如此了。」
我歎了口氣，挑了張沙發坐了下來。
今天是來安慰傷心的學姊，想不到居然碰到這種狀況。堂堂學生會長躲在家裏喝酒，這件事萬一傳出去的話，絕對會比『外人服』構成更大的醜聞。
「我回來囉。」
千歲學姊從廚房走回來之後，將兩個裝滿麥茶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放，然後就一屁股坐在我腿上。
「千歲學姊，這不太好吧？」
「你是第二代的吉酷，乖乖成為我的坐墊吧。」
「吉酷跟坐墊有什麼關係？」
「別問那麼多了。」
說完之後，千歲學姊整個人癱在我身上。
怡人的發香撲鼻而來，緊貼的肌膚更是讓我心跳加速。
千歲學姊將麥茶一飲而盡之後，突然沉默了起來。隻見她握著麥茶的杯子，默默低頭不語。
「呃……千歲學姊？」
「我已經不行了。」
「不行？」
「以後不能去學校上課了。」
「為、為什麼？」
「因為我的秘密被人發現了，大家都會知道我是個大騙子。」
「學校那邊目前沒有問題，早見和真田學姊還沒把學姊的秘密說出去。」
事實上除了早見和真田之外，結衣也已經知道了，不過我當然不敢告訴學姊。
「早見說了些什麼？」
「他要我退出選舉。」
「哼。」
千歲學姊小嘴一癟，相當地不以為然。
「我、我覺得挺劃算的。如果退出選舉就能換來秘密的保守，那又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你退出選舉，那些照片會怎麼處理？」
「呃……應該……還是掌握在早見的手中吧。」
「我想也是。」
千歲學姊壓低音量。
「到時候我勢必得聽從早見的命令，永遠被他牽著鼻子走了。他要我打扮成滑稽的小醜，我就必須變成小醜，他要跟我接吻，我就不得不跟他接吻。」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若隻是要求我退出選舉，倒還有考慮的餘地，如果他還想做出過分的要求，就算拚了我這條命，也不能讓他稱心如意。
「謝謝。」
坐在我腿上的千歲學姊突然靠了過來，一張臉蛋醉得通紅，迷蒙的雙眸更是在我身上來回遊移。
好可愛。
我一直覺得千歲學姊很可愛，可是除了可愛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情感。然而現在不一樣，一股莫名的悸動，在內心逐漸擴散。
千歲學姊轉過身來，與我麵對麵。
「……緊緊抱著我。」
細若蚊鳴的聲音。
「啊？」
「什麼都不要說，抱著我。」
不知所措的我隻好輕輕地扶著千歲學姊的肩膀。
學姊嚶了一聲，順從地倒在懷中。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
我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千歲學姊誘人的粉頸幾乎讓我失去理智，我隻好別過臉去，欣賞窗外的景色。
高樓華廈最上層的視野相當不錯，一望無際的藍天更是令人心曠神怡。
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謝謝你做的一切，可是我已經不行了，非得離開學校不可。」
我輕輕推開學姊，凝視著她的雙眸。
「為什麼？」
「早見遲早會公布那張照片，到時候學校自然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學姊就不能趕在他公布照片之前，向全校師生坦承一切嗎？」
「現在的我……辦得到嗎？」
「這……」
跟過去比起來，學姊已經進步不少了，甚至還可以在不注視要垣內的情況下與他相談甚歡。不過學姊的進步還是很有限，要她在那麼多人的麵前秀出最真實的一麵，恐怕還是有點強人所難。
「隻好請阿姊製作新的『外人服』，去念其他學校了。」
「學姊真的甘心嗎？」
我提高了音量。
「學姊真的舍得拋棄現在的『外人服』嗎？」
「都已經穿那麼久了，當然舍不得。」
「那又何必丟棄？又何必轉學？」
「可是……」
「一旦進入新的『外人服』，學姊這輩子都別想擺脫『外人服』了！」
我握緊了學姊的手。
「不要轉學，更不要換上新的『外人服』。少了現在這件『外人服』，學姊就不再是學姊了。」
「……」
千歲學姊低頭不語。
「可是……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然後黯然搖了搖頭。
別無選擇？真的嗎？
隻要早見握有決定性的證據，千歲學姊就沒有其他的選項嗎？
——不，當然不是。
「去把照片的檔案搶過來吧。」
「咦？」
千歲學姊驚訝得抬起頭來。
「怎麼做？」
「潛入早見家。」
「你、你確定？」
「研究所都難不倒我們了，區區早見家不算什麼。」
「情況不一樣吧。」
「就算失敗了，也沒什麼損失，倒不如趁早見還沒大量複製檔案的時候采取行動。」
「可是……」
「不必擔心，我也會幫忙的。如果我們選擇坐以待斃，學姊真的非轉學不可。萬一不幸被逮到了，頂多也隻是退學而已。橫豎都是離開學校，還不如賭上一賭。」
「非轉學不可的人是我，這件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怎麼能害得你被退學呢？」
「不必替我擔心啦，真的。再說……」
我凝視著學姊。
「再說協助學姊離開『外人服』，可是我高中生涯第一年的目標。萬一學姊真的轉學了，我可就失去了人生目標了呢。失去了人生目標之後，繼續待在這裏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退學來得幹脆。總而言之，我不希望千歲學姊離開克雷馬奇斯高中。」
第一學期剛開始的時候，渾渾噩噩的每一天當中，千歲學姊的出現讓我找到人生的方向，我不願再度回到過去那種醉生夢死、毫無意義的生活。
千歲學姊低頭不語，消瘦的雙肩微微顫抖。
「千、千歲學姊？」
我該不會說錯話了吧。
「……」
「啊？」
「謝謝你，純人。」
千歲學姊突然抬頭，朝著我飛撲而來。
「學、學姊，等一下！」
沙發立刻為之傾斜。
「哇——」
兩人同時放聲大叫，跟著傾斜的沙發往後翻了過去。
幸好沙發的靠背墊在下麵，所以隻是稍受驚嚇。
「……」
「……」
我仰躺在地，千歲學姊則是趴在我身上，紅通通的臉蛋距離我的雙眼不過幾公分的距離而已。
兩人同時眨眨眼之後，千歲學姊連忙挺起上半身，從我的身上爬了下來，然後羞得背過身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
「這就代表學姊的酒醒了。」
從地上爬起來之後，我凝視著學姊縮成一團的背影。
「……好吧，我決定了。」
千歲學姊雙手握拳。
「我要潛入早見家。」
「這就對了一讓我們一起將早見一軍吧！」
「我也要加入！」
廚房傳來威風凜凜的聲音。
仔細一看，原來是千歲學姊的『外人服』……不，應該說是自律型千歲學姊。隻見她穿著短袖T恤和熱褲，一副炎炎夏日的打扮，甚至還露出了肚臍。
「妳、妳怎麼會在這裏？」
「我一直在這裏啊。」
自律型千歲學姊一本正經地回答。
「她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這裏陪我。阿姊到國外出差，留她下來以防萬一。」
「那個老師可真是隨便……慢著，妳不是說學姊昨天回家之後，就一直躺在床上嗎？」
「有嗎？不記得了。」
「妳喔……」
我再也不相信她說的話了。
「當初也是自律型告訴我神秘蘋果汁放在哪裏的。」
「原來是妳幹的好事！」
「蘋果酒是千夏留在這裏的，不關我的事喔。」
居然騙未成年少女喝酒，這個機器人……不，這個外人服太可惡了。
「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出來？」
「不想當電燈泡嘛。」
「什麼意思？」
自律型千歲學姊掩口而笑，模樣看起來相當猥褻。老實說我一直對她破壞千歲學姊（外）美好形象的言行舉上相當不滿。
「『抱我』『我會永遠保護妳』的呀——好浪漫喔！」
「我、我才沒說那種話！」
大聲抗議的同時，我感到臉頰一陣發熱。千歲學姊也低頭玩弄手指，一句話也不敢說。
「人家也想被你緊緊地抱在懷中呢。」
說完之後，自律型千歲學姊朝著我緩緩接近。
「不要。」
「不要？那就讓我緊緊地把你抱在懷中吧。」
自律型千歲學姊搭上了我的肩膀。
「別鬧了。也不想想妳那一身蠻力，我就算不死也是半條命。」
「夫妻不都是這樣的嗎？」
「妳的人工智慧是不是出問題啦？」
這時千歲學姊突然切了進來，拉拉自律型千歲學姊的衣襬。
「請不要跟純人打情罵俏。」
「好啦好啦，就聽妳的。」
自律型千歲學姊雙手一攤，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我的肩膀。
「對了，妳剛剛想要加入什麼？」
「潛入早見家啊，我也要幫忙。人多好辦事嘛。」
「是沒錯啦，不過千歲學姊潛入早見家的時候，應該會換上外人服吧？」
千歲學姊點點頭。也就是說，到時會有兩具『外人服』共同行動。
「沒差啦。反正對方已經知道我們的秘密了，多找幾個姬宮千歲一起行動也是一樣的。」
「言之有理，不過……」
進入『外人服』的千歲學姊搭配自律型千歲學姊，感覺好像是劇場版或是新春特別版的情節。
「『外人服』雖然堅固耐用，卻未必適合秘密行動吧？」
「唔，說的也是。」
外人服的格鬥能力當然是無庸贅言，不過這次的行動跟往常不太一樣。
「其實我倒是認識擅長此道的人物……」
我意有所指地看著千歲學姊。
千歲學姊思索片刻，頓時恍然大悟。
「果然在這裏。」
擅長此道的人物，就在我們預料中的地點。
這裏是喬遷不久的圖書室，浦乃霞正在窗邊的座位閱讀書本。
「看不出來你的人脈倒是很廣嘛。」
千歲學姊的語氣充滿了諷刺。
離開公寓之後，我再度回到學校，千歲學姊當然也跟了上來。上課時間請假沒來，卻在放學之後出現在校園，老實說還真有點厚臉皮，不過學姊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浦乃抬起頭來看著我跟千歲學姊，眼神相當地低氣壓。其實浦乃並沒有生氣，她這個人本來就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有事嗎？」
「沒錯，的確有事。我想請妳指導特務的技巧。」
我提出請求。
「這裏還有其他人，不方便。」
浦乃靜靜站了起來，看不出驚異的神色。
在浦乃的帶領之下，我們來到位於圖書室最裏麵、一般人禁止進入的房間，看起來好像是圖書委員的辦公室。
「說吧，發生了什麼事？」
浦乃關上房門，順便帶上門鎖。
「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可是除了妳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找誰才好。」
浦乃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跟千歲學姊想潛入別人的家。」
「為什麼？」
「這個……」
「簡而言之，我的秘密被發現了。」
或許是我吞吞吐吐的模樣太窩囊了吧，看不下去的學姊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浦乃瀏海之下的雙眼突然一亮，旋即恢複原狀。
「而且還被人拍照存證。」
「是哦。」
「所以我們想取回照片的檔案。」
「原來如此。」
浦乃點點頭。
「對方是誰？」
「二年級的早見翔太郎，妳認識嗎？」
「我在資料上看過這個名字。」
「據說早見住在豪宅裏麵，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傭，保全設備應該是少不了的。我想妳應該是這方麵的專家，所以特地跑來請妳幫忙。」
「沒錯，想請妳撩撥幾手，傳授一些要領。」
「沒那麼簡單。」
浦乃回絕得相當幹脆。
「果、果然是這樣嗎？」
「與其傳授要領，還不如實地訓練。」
「訓練？」
「沒錯，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
「是沒錯啦，所以有沒有類似要領或是訣竅之類的？」
「沒有。」
浦乃搖搖頭。
我隻好向千歲學姊求救。
浦乃沒有刁難我們的必要，看來特務的技巧真的必須經過長時間的磨練才能學會。
「不如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浦乃小聲說道。
「什麼？」
「我無法在短時間讓你們成為優秀的特務，不過倒是可以跟你們一起潛入豪宅。」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不過，妳為什麼要幫忙我們？」
千歲學姊感到相當意外。
「調查妳的真麵目，是我被賦予的任務。」
「浦乃，妳該不會認定隻有妳才能打倒千歲學姊吧？這樣有點老套耶。」
「當然不是。」
浦乃相當老實。
「我隻是不希望有人在我之前發現妳的真麵目而已。」
「原來如此。」
簡而言之，浦乃不希望被自己的老板當作辦事不力的特務。
「再說……我還欠你一次。」
浦乃凝視著我。
我連忙搖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