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人要處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才不會感到疑惑……?若有人這麼問她,沙霧也給不出答案。
自己究竟是誰。
我該怎麼過才是應有的樣子。
這種事情——她知道事到如今再怎麼想,答案依然無解。
不過……
「……」
自己難以入眠,時間又過了片刻。
往旁邊一看,曉月已經待在離沙霧稍遠的地方睡著了。
就算沙霧起身,他也隻是動了動身體,並沒有跟自己說話的跡象。他真的睡著了嗎,還是在裝睡而已?沙霧無從得知,盡管如此……
「……我去洗個臉。」
開口告知對方後,沙霧就離開機獸車。
「——嗯?」
機獸車旁有名武士,是詩織的部下,他雙腕交疊,站在該處。
這名武士自然是負責站崗的看守沙霧,說得更切確些,應該是盯著曉月,防止他逃亡或鬧事。
「我一直睡不著,想出來洗洗臉。」
沙霧朝他說道,之後走到廣場盡頭,她去到比鄰而建的小屋後麵,接著轉至放有洗手盆的地方。理所當然地,武士一路緊跟在沙霧後麵。關於曉月的看守工作,八成由立於機獸車旁的機關甲胄擔任。
「……」
沙霧歎了口氣,在洗手盆前蹲下。
水麵上倒映出——一張臉。
熟悉到令人厭煩的地步,最討厭的自己的這張臉。
倒映在水上的麵容……突然間紛亂起來。
「……!」
漣漪劃了一圈又一圏。
某種感覺自腳底竄升上來——是很輕微、很輕微的晃動。那是……
「——!」
沙霧轉過頭去,馬上看到福島宅邸一部分噴出火光。
●
轟然巨響也傳至機關獸車裏。
「——怎麼了!」
曉月迅速起身,一把抓住佩刀。
琴音在他身旁飄然現身,朝他回應道:
「已確認遭權水彈攻擊。西南方偵測到機關甲胄驅動音,有兩架。」
「白天的援兵嗎?」
突然掠過曉月腦海的,是今天早上現身作亂的機關甲胄。
那具機關甲胄機士明顯異常,福島家行藩主權力扣住他,為了後續懲處,那人應該正關押在奉行所的牢房裏。機關甲胄也要接受調查,應早已拆除權水循環器,運往奉行所了。
「不對……」
一時之間,他還在懷疑對方有同夥存在……但以那名機士的狀態來看,不可能跟人合作並謀策計劃。
既然如此,就是另有來人了。
另有來人……終於輪到九十九眾親自出馬了嗎?
曉月跳上〈紅月〉的背脊,嘴裏交待道。
「要出動了!」
「——遵命。」
●
「發生什麼事了!」
被爆炸聲驚醒,詩織的反應跟曉月一樣。
她從野營用的簡易寢具中猛然起身,掀開帳篷飛奔出去。
接著——
「大膽狂徒!」
詩織的部下操縱機關甲胄,手持長槍背對而立。
周圍有兩到三處,應該是權水彈打中時炸開地麵的痕跡,旁邊還有一些火炎在熊熊燃燒。絕對沒錯。這是機關甲胄發動的襲擊。是給步兵用的權水彈,但使用困難,鮮少見到。
「明知我等為天部眾九號朽葉大人麾下機隊,竟敢胡來——」
詩織的部下沒能說完最後那幾個字。
他的機體背部爆成兩半——血與權水噴發,除此之外,機士伴隨巨大刀尖,從中被飛刺而出。長刀刀鋒穿透火焰,連同裏頭的機士一並刺穿。
「是清!」
刀身抽離後——那名部下就像髒器般溜出,自機關甲胄背部滑落。
不僅如此,當詩織看向對麵時,她看到另一名部下駕駛的機關甲胄,那具機體也被斬倒在地。想必,剛才那些爆炸聲響起時,這些暴動分子就已經拔刀相向了。
詩織的部下們不負天部眾直屬之名,都是些武藝精湛的成員,但若遭人突襲,還是不及應付。除了兵衛以外,其他人幾乎都與詩織年齡相仿——不曾上過突襲夜襲是家常便飯的戰場,而是幾乎隻有麵對麵、堂堂正正地對決的這類道場經驗。
「唔——」
跟早上那名異常機士所操縱的機關甲胄一比,等級明顯不同。
趁著夜暮低垂摸近,先是投下權水彈擾亂視聽,再瞄準措手不及的對手,以火焰做屏障突擊——手法極度卑鄙,這種戰術用於爾虞我詐的戰場再當然不過,也就是說,對方具備的智謀足以策劃並執行這類行動。
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遭敵方趕盡殺絕。
得想辦法搭上自己的機關甲胄,對敵人展開迎擊才行。
不過——
「——!」
其中一具機關甲胄似乎注意到詩織,它舉刀靠了過來。
糟了。現在根本來不及搭上〈升星〉,花時間啟動它。
巨腕以破空之勢舉起,當它舉到頂點時——一記重如雪崩的斬擊就朝詩織頭頂劈下。毫不在意對方隻是區區肉身,放出殘酷無情的致命一擊。
盡管知道這麼做也無濟於事,詩織依舊拔刀相抗——
——鋼鐵撞擊聲響起。
「……!」
並非透過詩織的刀,而是從旁突然竄出另一把——一把巨大的機關甲胄長刀替她接下這記斬擊。
「胡堂?」
詩織驚訝地喊道。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從機獸車裏,一具黑色機關甲胄緩緩起身。
●
上級機關甲胄〈紅月〉——進入緊急備戰程序。
機體內的兩台權水循環器全速運轉。
導術結界切換至戰鬥模式,高速展開——因果幹涉項目設定為六。
權水循環、機體控製、水晶眼控製、攻擊控製、防禦控製、高速起動控製完成。
局部因果律幹涉發動,鋼鐵人型機關暫時被賦予生命。
曉月知道自己的五感正透過琴音與〈紅月〉融合。
「〈紅月〉備戰程序——完成。」
琴音的聲音在腦裏回蕩。
啟動耗時比平時多上些許,這是由於導術結界先展開至預設程度,又集中處理特定武技——具體而言,剛才在詩織麵前行使居合拔刀術出刀,這個行動的處理序優先於全麵起動——所以才會如此。
「可惡……」
多管閑事了。
曉月怒聲咒罵自己的魯莽——不,是咒罵自己的膚淺,動手抽離刀劍。接著自機關獸車而下,凝神與發動襲擊的機關甲胄對峙。
剛才瞬間選擇替詩織擋下攻擊……但若優先處理啟動,就能更確實、更快製壓敵人。
敵機有兩架。
都是灰色塗裝的中級機關甲胄。
「——你們幾個。」
曉月透過水晶眼,狠盯住灰色機關甲胄問話。
「是不是九十九眾?快回答!」
「……」
兩具灰色機關甲胄都沒有回話。
取而代之,它們握刀擺出架式——但,並沒有攻過來。
「不來就換我——」
下一秒,灰色機關甲胄便自背上的發射筒射出權水彈。
當然,炮彈並非直接瞄準〈紅月〉。權水彈朝〈紅月〉四周打去,迸散衝擊及強烈閃光。
「——!」
〈紅月〉的水晶眼被一片白光占據。
水晶眼可以視光亦能辨音。正確說來是能辨識在大氣中傳導的聲波,準確定出音源方向。若機士有需要,還能從聲波裏濾出特定對象並「視」之。
不過,水晶眼的構造亦同等纖細。
若在瞬間感知超出負荷的光及聲音,就很容易麻痹。
「嘖——」
曉月啐了聲。
「水晶眼進入重啟程序。」
盡管琴音宣讀重啟,還是得暫時靠自己的肉眼行事。透過裝甲縫隙觀察外部狀況並進行戰鬥,是件異常艱難的工作。中級機關甲胄的預設配備並無水晶眼,為了方便機士觀察外部,多備有鏡子或透鏡之類的延伸設備——上級機關甲胄卻不然,改以強化裝甲為優先考量。
除此之外——就算用肉眼,眼前情況也已經難以視敵了。
〈紅月〉四周有好幾道火柱,正釋放刺眼光芒並熊熊燃燒,灼熱大氣轟隆隆地迅猛而上。因為這些噪音使然,耳朵也沒辦法靈活運用。
「……對方很習於作戰是嗎?」
曉月沉著聲低吟。
這些家夥跟阿藝藩的機士不同。阿藝藩機士似乎分不清上級和中級的差異,所以才會莽撞地朝自己發動攻擊。不過,這些搭乘灰色機關甲胄的家夥,打一開始就覺悟到會與上級機關將交手,決定使用欺敵製先的戰術,事前早已做好層層準備。選擇從正麵攻擊就太愚蠢了。要先阻絕對手的視覺——讓對手動彈不得。想拿下將領,必先貓準為其代步的馬。隻有參加過貨真價實的合戰,才會采用這種手法。
機關甲胄——應該說導術防禦,麵對出其不意又殺個措手不及的攻擊時,威力意外薄弱。關於這點,就算是導術結界效能優秀的上級機關甲胄,反應起來還是和中級機關甲胄無太大落差。要想接下威力能劈岩斷鋼的這種蘊含導術的斬擊,將之化解,望其實現的機士意誌便不可或缺。
也就是說,單就這一點來看,機體性能差異並不構成問題。
既然如此——
「——!」
若對方要挑地方瞄準,在武學中堪稱最難守的就是——後頭頂。
曉月如此判讀,他旋身反轉,將刀高舉過頭。
半是仰賴直覺,沒想到猜中了——敵人揮來斬擊,被〈曉月〉的劍紮紮實實擋下。
伴隨著巨大聲響,因果摩擦之光散出一層又一層。
在此同時,水晶眼重新啟動了——曉月的視覺再次與〈紅月〉融合,視野瞬間擴增。
「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曉月迸出怒吼,對準剛才接下的刀——一改攻防,打算切斷它。
導術結界瞬間由防禦支援切換成攻擊支援,光之波紋再次出現。對方揮來劈砍後,〈紅月〉原本隻是擋下它而已,沒想到下一瞬間就斬入其刀刃。
導術結界存在效能差異,這差異馬上轉為現實事象。
尖銳的聲音響起,對手的刀應聲折斷。
負荷急遽消滅,〈紅月〉的刀彈開。曉月將之硬拉回原位,轉自斜上方砍下——灰色機關甲胄朝後方退卻,試圖閃過斬擊,卻沒辦法完美躲開。
胸部裝甲被劈開一條大縫,由於當下發生衝擊,再加上機體剛性變化使然,灰色機關甲胄開始搖晃起來。
好機會。
按常理都會這麼想,並乘勝追擊。
正因如此——
「——!」
曉月刻意不追討,而是朝一旁跳開。
突破炎層,另一架機體自左方砍來,這事就發生在下一秒。
「耍小聰明!」
剛才那具機體明顯是誘餌,真正的大魚是這架。若有兩機在場,比起同時進攻,其中一人誘使對方露出破綻更會提高成功率。
第二架機體的斬擊撲空了。
曉月著地時加步跳躍——朝重心不穩的第二架機體斬去。
但第二架機體似乎早已料到這點,選擇朝前方一踏,避開〈紅月〉自頭頂揮來的斬擊。
兩具機關甲胄同時旋身。
刀與刀就旋轉之勢互擊。
似乎在等這一刻——先前那架敵機舉刀擺出突進姿勢,朝這突刺過來,動作清楚映在水晶眼的廣大視界裏。
「我說了——都是些小聰明!」
曉月舉刀格開第一架的攻擊,同時將意識——集中在左肩上。
「斬擊會從裝甲上滑開」,他在腦裏描繪結果,藉著導術結界的因果幹涉強製顯現。在導術結界裏,敵人的刀刃搖搖晃晃、失去利度,擦過〈紅月〉的肩部裝甲表麵後滑開。機關甲胄對戰,乍看之下與人的斬陣並無不同。
然而,那其實是導術劍法的延伸,說得極端點,每一發攻擊看起來似乎都沒下什麼特別心思,卻得藉高階導術來操控可能性。在媒介機體與機士時,職神親和性愈高,帶出的威力就愈強。
也就是說——
「快回答!你們是不是九十九眾?倘若不是,我就沒必要跟你們戰鬥!若真是九十九眾——我可要賭上一切消滅你們!」
曉月幾近咆哮地逼問,手裏釋出斬擊。
用不著推測,對手的導術結界與〈紅月〉方才所為無異,打算將對手攻擊彈開。不過,〈紅月〉的導術結界處理容量遠勝過敵人。
除此之外——
「琴音!」
「遵命。」
琴音迅速調整導術結界的容量分配,〈紅月〉的斬擊威力瞬間暴增——調整後,劍從中途開始加速。直接砍進對手的導術結界裏,因果摩擦的光芒迸射開來,〈紅月〉用刀斬進敵人的裝甲裏。
嘰嗡!
伴隨鋼鐵發出的悲鳴聲,〈紅月〉的劍已揮了過去,反觀敵兵的機關甲胄,從肩膀開始,乃至整條手臂都被斬落。斷麵露出乘坐位置橫跨機體胸部至頭部的機士,循環用管線噴發鮮紅色權水。
以人類而言就是致命傷。
「——!」
但嘵月並未因這個結果驕矜自滿,他立刻操縱機體回身。
另一架敵機繞過來,正朝他揮出一記橫砍。
〈紅月〉旋刀迎擊。
雙方互斬——附在刀刃上的導術發生碰撞,局部擦出曇花一現的因果摩擦。閃光及巨響交錯混雜,朝四周揮散出去。
「——!」
曉月自喉道深處發出無聲呐喊,逐漸用斬擊壓製對手。
殺了他。砍爛這家夥。
隻要這家夥是貨真價實的九十九眾。
若對方一直沒有否認,他就沒有收手的必要。曉月內心如此設想。不知世事的「鬼」孤身奮戰,想在這廣大世界裏搜出仇敵,絕不能隻是說說漂亮話而已。疑慮將毀滅自身。就這樣,曉月總算抓住九十九眾的尾巴。
「……噫!」
或許是對〈紅月〉——對曉月強烈的導術結界感到恐懼,對方尖銳的哀號聲自裝甲縫隙間傳出。下一秒,敵人的導術結界效能急遽降低,〈紅月〉將之突破後用刀劃過機體左腰至大腿根部,斜斜地劈砍下來。
灰色機關甲胄朝一旁倒去。
斷麵噴出鮮血般的權水,曉月之前斬過其他機關甲胄,這架的命運與它們並無不同。
不過……
●
鋼鐵遭鋼鐵撕裂的哀鳴聲遍傳各處。
福島宅邸鄰近廣場籠罩在一片騷動氛圍下。
四處可見那些權水彈點燃火叢,火化成烈焰熊熊竄升,武士及館邸的仆役們來回穿梭。無人例外——全都跟沙霧一樣,被眼前這片騷動奪去目光,已經顧不得別人了。
因此……
「——公主殿下。」
當她被人這麼叫喚時……
「——!」
沙霧愕然地轉過頭去,現場並沒有半個人注意到她。
除了自她背後靠近,出聲喚她的當事人。
「請您同行。」
「你們是……!」
沙霧這才察覺到,對方便是先前叫自己的那兩人。
她的反應有如遇到怪物一樣——就算知道曉月是鬼,沙霧還是沒有半點懼怕的樣子,然而,如今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明顯感到害怕。
「住手,住手,別過來——」
「恕難從命。請您務必與我等同行。」
男人們如是說道,各自朝她伸手。
看起來不惜用強硬手段也要帶走沙霧。麵對拒聽幾名男人要求的沙霧,對方透露出些許不耐。意即發出與敵意、加害意思相係的感情。
接下來自然是——
「——唔。」
現身於低吟的男人們之前——是護法獸紅蓮與白亞。
藉導術創造出的幻想猛獸,以兩張狐臉為中心、如裂痕的顎部敞開,朝男人們襲擊過去。盡管身姿是抹幻影,利牙卻能在現實中撕肉碎骨。其威猛,沙霧肯定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然而……
「……」
其中一名男人自懷裏取出短刀,動手拔出。
劍身上清楚刻著某樣東西,是五三桐花紋(注:中央五朵,左右各三的花朵紋樣)。
這是以前豐聰秀吉受朝廷賞賜得來,用作家徽之物。
再觀那短刀劍身,上頭刻著有如血管又似樹木枝椏、錯綜複雜的導術回路。
那紋路……瞬間釋放光芒,將來襲的護法獸吸收掉。
「……!」
沙霧為之震驚。
在那之後,什麼也不剩。
隻餘一名無力的少女。
接著,男人們互相頷首——再次逼近沙霧。
「住手……」
沙霧喘聲懇求對方,其中一名男人出拳打進她的腹部,如此驟變就在下一刻發生。
「公主殿下,請恕小的無禮。」
「事態緊急。」
男人們說完後——扛起沙霧頹倒的身體。
●
居高臨下看著那兩具戰敗的機關甲胄——曉月語氣冷峻地問道:
「你們有什麼目的?」
他刻意不去砍傷機體幹部,這都是為了留裏頭機士活命,逼他們吐出各種情報。若他們真是九十九眾,痛下殺手並不會有絲毫猶豫,但敵人不隻一個。所以他想盡可能地抽絲剝繭,拖出那幫人,再趕盡殺絕——這是曉月的盤算。
「……」
隻不過.兩名敵兵都沒有開口答話的跡象。
(……這下麻煩了。)
曉月他——〈紅月〉的水晶眼偵測到上級機關甲胄的啟動聲。
八成是詩織及兵衛的機關甲胄。盡管時機稍遲,兩人還是駛出機關甲胄。事實上,在他們交戰前,曉月就已經打倒兩架敵機了。
(有天部眾在一旁跟著,實在礙事。)
他們很可能半路插手。
「我要不擇手段了。」
語畢,曉月透過〈紅月〉的手,打算自肩膀被切的機關甲胄裏拉出機士,抬手抓住他的身體。若有必要,折斷手臂、碎屍萬段都在所不惜,定要讓他們吐出所需情報。
就在這時——
「偵測到機關甲胄驅動聲,是第三架!」
琴音高聲說道。
「什麼!」
曉月立刻轉頭。
確實,當他注視水晶眼裏映著的「音」波時,除了詩織、兵衛的上級機關甲胄外,還有中級機關甲胄的驅動聲——辨識起來很微弱。
曉月立即動手切換視野,聲音波紋減弱消失,正常景象映入水晶眼。
推開附近的森林及草木漸行漸遠的,是一具機關甲胄。
它肩上扛著某樣東西——
「——沙霧!」
是那個護法獸附體的少女。
「你們是來抓她的?」
曉月朝〈紅月〉手裏抓的機士逼問道,但對方依舊沉默不答。
取而代之的是——
「導術結界,急速失控——」
「——!」
曉月吃驚地轉過頭去,位於視線彼端,有樣東西呈瀕死狀態跳動抽搐,是那具左腳被砍斷的機關甲胄。
兩具機關甲胄噴灑出的權水,將周圍染成鮮紅色。
緊接著——
「防禦導術——」
「遵命!」
曉月和琴音的聲音重疊,而這時——一陣巨響覆蓋下來。
機關甲胄自爆了。
閃光、衝擊齊發。
那些東西率先籠罩方圓並擴散開來。
接下來是狂風大作,吹起沙塵,刮作煙霧。帶出的聲光比先前那陣權水彈有過之而無不及。機關甲胄裏的殘存權水肯定全數釋放威力。跟區區權水彈相比,含量天差地別。
「咕——」
曉月吐出呻吟。
又一次——水晶眼陷入麻痹狀態。
權水原本就對導術結界有良好反應。在導術結界的引導下,自由自在釋放蓄積其中的天地萬物之源「氣」,這就是權水。反過來說,隻要讓導術結界失控,就能將那股力量瞬間釋放。基本上,權水彈就是利用這套原理製成武器。
不過——
「居然自爆……這些家夥到底在想什麼啊?」
在近距離下遭自爆波及,就算是〈紅月〉也吃不消……當場被擱倒在地。
不,正確說來是一口氣碰上超越導術結界防禦處理容量的威力,導術結界暫時達到飽和,機能停止運轉,在無法控製身勢的情況下自行頹倒。
「重新啟動。機能依序恢複——」
琴音消失了一下,此時再次出現,並宣讀程序。
「琴音,沙霧現在怎麼樣了?」
曉月詢問道,琴音稍微閉上雙眼——
「已脫離水晶眼偵測範圍。範圍內並無符合沙霧大人的人物。」
「……」
曉月皺著眉凝視琴音一陣——
「可惡!」
他滿肚子憤恨,出拳揍向駕駛艙艙壁。
●
展開導術結界後——灰色機關甲胄以破浪之姿前進。
由於正使用水麵步行導術,鋼鐵巨人沒有沉進水裏,僅濕了腳底些許便若無其事屹立。一步。兩步。三步。
足跡劃出細小的漣濟,那具巨大身軀一步步前進於風平浪靜的海上。
「……」
沙霧微微睜開眼睛。
與其說意識恢複——不如說她整個人一直渾渾噩噩地,感覺麻痹,身體無法動彈。很有可能在肚子被揍後,又被下了什麼藥也說不定。手腳並沒有遭到捆綁,也沒有上銬,但她卻沒辦法逃走。
被扛在鋼鐵巨人的肩膀上,她能做的,就隻是配合步伐無力搖晃。
「……」
海風撫過臉頰,感覺好冰冷。
她被人帶走了。
就像貨物一樣,自己的意思如何,對方完全不屑一顧。
然而對沙霧而言,這種事已經在至今人生裏重複上演無數次了。
隨波逐流、毫不抵抗,甚至連怎麼抵抗都不曉得,不被容許抱有任何期望,就像人偶般任人擺弄,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
也因此這一切,沒什麼好吃驚的。
也因此這一切,再當然不過。
隻是……
「……曉……月……」
在習以為常的絕望中,不知為何,沙霧憶起那名奇妙的鬼青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