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了!夥伴們,象這把刀的兩端不能拚在一起做成一把馬刀一樣,我們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見了。記住我的臨別贈言,說到這句話時,他的聲音壯大了,提得更高了,增添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大家都因為這種帶著預言性的話而感到騷動不安起來:你們會在自己臨終之前想起我的!你們以為買得了安靜與和平,你們以為就要享享清福了?你們要享的是另外一種福:統帥呀,人家要剝掉你腦袋上的皮,用蕎麥糠填滿你的腦殼,把你的腦袋長久地偎覽在各處市集上!老鄉們,你們也保全不了自己的腦袋!即使不把你們象綿羊似的活活的放在鍋子裏煮,你們也會倒斃在四麵砌著石牆的潮濕的地牢裏!
“還有你們,小夥子們!”他轉過身來向著自己的部下,“是死在後灶上和娘兒們的暖炕上,也不是醉醒醒地死在酒店的圍牆下麵,而是象哥薩克那樣光明磊落地死去,大家死在一張床上,象一對新郎和新娘一樣?要不然,你們也許願意回到家裏去,改宗邪教,把波蘭的天主教僧侶背在自己的背上吧?”
“跟你走,聯隊長老爺!跟你走!”塔拉斯聯隊裏的人大夥兒喊,陸續又有不少別的聯隊裏的人跑了過來。
“要跟我,就跟我吧!”塔拉斯說,把頭上的帽子往下拉了一拉,凶狠狠地對所有留下的人望了一眼,騎在馬上整整好姿勢,對部下喊道:“誰都不可能用侮辱的言語來責備我們!好,走吧,小夥子們,咱們上天主教徒那兒去逛幾天!”
說英話,他朝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向前馳去,一百輛輜重車婉蜒不絕地跟在他後麵,旁邊還跟著無數哥薩克騎兵和步兵,他頻頻回頭,凶狠狠地掃視所有留下的人,眼光裏充滿著憤怒。誰都不敢攔阻他們。這個聯隊在所有的軍士前麵開走了,塔拉斯還長久地頻頻回頭,老是凶狠狠地望著。
統帥和聯隊長們茫然不知所措地站著,大家沉思著,靜默了許久,好象被一種什麼沉重的預感壓迫著似的。塔拉斯的預言不是沒有道理的:一切果然都象他預言的那樣應驗了。在卡涅夫城下發生了背信棄義的行為之後又過了一些時候,統帥的首級就和許多高級官員的首級一起高懸在柱於上了。
塔拉斯怎麼樣呢?塔拉斯率領著自己的聯隊漫遊了整個波蘭,燒毀了十八個小鎮,將近四十座天主教禮拜堂,並且已經達到克拉科夫了。他殺死了許多各種各樣的波蘭紳士,劫掠了許多最富有、最漂亮的城堡;哥薩克們把小心珍藏在老爺們地窖裏的一甕甕陳年蜜酒和佳釀打開了,淌得滿地都是;把藏在儲藏室裏的貴重的呢絨、衣服和器具扯個稀爛,燒個精光。“什麼東西都不要憐惜!”塔拉斯隻是一個勁兒地重複說。哥薩克們沒有敬重那些黑眉毛的婦人,白胸脯嫩臉蛋的姑娘;即使躲在祭壇旁邊,她們也不能幸免於難,因為塔拉斯把她們連同祭壇一起都燒了。許多雙雪白的手,從熊熊的火焰中舉向天上,傳出一陣陣淒慘的喊聲,這喊聲會使冷冰冰的大地震動,會使原野上的青草因為憐憫而向下低垂。可是殘酷的哥薩克們毫不介意,他們在街上用長矛把她們的嬰兒挑起,也扔進火焰中去和她們一塊兒燒死。“邪教的波蘭人呀,你們瞧,這就是給奧斯達普舉行的追悼!”塔拉斯隻是一個勁兒他說。於是他在每一個村裏都給奧斯達普舉行這樣的追悼,直等到波蘭政府發覺塔拉斯的行為超出尋常搶劫的範圍,委派先前的那個波托茨基率領五個聯隊一定要把塔拉斯捕獲為止。
在六天中間,哥薩克們抄著村路,逃開了所有的幾次追擊;馬匹幾乎受不住這樣異乎尋常的疾馳,結果總算把哥薩克們救出了險境。可是,波托茨基這一次並沒有辜負他所受的委托:他披星戴月,不知疲勞地追擊他們,終於在德涅斯特爾河沿岸趕上了,布爾巴占據一座被放棄的坍塌的要塞,正在那兒稍事休息。
它聳立在德涅斯特爾河畔的一處陡崖上,露出著崩壞的圍牆和坍塌的牆壁的殘骸,懸崖頂上滿布著碎石和爛磚,好象隨時都會土崩瓦解,倒下去似的。就在這兒,皇家統帥波托茨基從鄰接原野的兩個側麵包圍了他。哥薩克們用磚頭和石塊打退敵人,廝殺和抵抗了四天。可是糧襪和力量耗竭了,塔拉斯決定要殺開一條血路,突圍出去,哥薩克們本來已經快要衝出重圍了,駿馬也許再能忠實地為他們效一次勞,可是忽然,在跑著的時候,塔拉斯停住了,叫道:“等一等!裝好煙草的一隻煙鬥掉了;我不願意我的煙鬥讓邪教的波蘭人拿去!”於是老聯隊長彎倒身去,開始在草叢裏尋找那隻裝滿煙草的煙鬥,無論在海上,陸上,行軍中,或是在家裏,那是他的一個不可須臾分離的伴侶。可是,這當口,一夥人忽然一湧而上,按住了他的強有力的肩膀。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掙紮,可是那些捉住他的輕裝兵們已經不象先前似的紛紛跌倒在地上了。“唉,年紀老了,年紀老了!”他說,這個胖胖的老聯隊長哭了起來。可是,原因不在年紀老,原因在於寡不敵眾。至少有三十個人吊住了他的手和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