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2 / 3)

“老爺要是願意去見一次麵,那麼明天必須一大早,太陽還沒有出來就去。我已經跟哨兵們說妥了,警衛隊長也答應了。這幫人死後到了陰間也還是要受折磨的,喂-米爾①!真是一些多麼貪心不足的人呀!我們這一夥裏可找不到這樣的人:我給了他們每人五十塊金幣,而那個警衛隊長……”——

①德語:感歎語。

“好。領我到他那兒去!”塔拉斯斬釘截鐵他說,全部剛毅之氣又在他的靈魂裏蘇醒過來了。他同意了楊凱爾的建議,喬裝一個來自德國的外國怕爵,並且深謀遠慮的猶太人為了這一著早已把服裝都給他預備好了。已經是深夜了。屋主人,那個人所共知的生雀斑的紅頭發猶太人,取出一床蒙著一層草席的薄薄的褥墊,給布爾巴鋪在長凳上。楊凱爾也鋪上同樣的褥墊,躺在地上。紅頭發猶太人喝於一小杯醇酒,脫了長褂,隻穿襪子和鞋於,有幾分象小雞雛似的,跟自己的猶太女人一起鑽進一個形同櫥櫃的東西裏麵去了。兩個猶太孩子象兩隻家犬似的,蜷臥在櫥櫃旁邊的地板上。可是,塔拉斯沒有睡;他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用手輕輕地敲著桌子;他把煙鬥銜在嘴裏,噴著煙,使猶太人在睡夢中打噴嚏,拉上被頭把鼻子蓋了起來。天空剛剛露出一抹蒼白的曙光,他已經用腳去把楊凱爾推醒了。

“起來,猶太人,把你那身怕爵的衣服給我。”他在一分鍾內穿著好了;塗黑了胡子;眉毛,腦門上扣了一頂小小的黑帽子,這樣一來,就連最和他接近的哥薩克也沒有一個能夠把他認出來。照外貌看,他似乎至多隻有三十五歲。健康的紅暈浮泛在他的雙頰上,連那幾塊傷痕也給增添了威嚴。繡金的衣服很合他的身。

街道還在酣睡著。還沒有任何一個買賣人手提著籃子在城市裏出現。布爾巴和楊凱爾走到了一座形似蹲著的蒼鴛的建築物前麵。它是低矮的,寬廣的,巨大的,黑黝黝的,它的一邊聳立著一座仙鶴頸子似的長而細的尖塔,尖塔頂上突出著一塊房頂。這座建築物執行著許多各種各樣的職務;這兒又是兵營,又是監獄,又是刑事法庭,這兩個人進了大門,就置身在一間寬廣的大廳裏,或者寧可說是一個有屋頂的院子裏。大約有一千個人在一起睡覺。正麵有一道矮門,門前坐著兩個哨兵,在作一種互相用兩隻手指打對方的手掌的遊戲。他們很少注意走過來的人,直等到楊凱爾對他們說出下麵一番話的時候,他們才轉過頭來:

“這是我們。聽著,老爺,這是我們。”

“去吧!”他們中間的一個人說,一隻手拉開了門,同時把另外一隻手伸給自己的夥伴去挨他那一下打。

他們走進了一條狹窄而黑暗的走廊,這條走廊又把他們引到一間同樣的上端有一些小窗戶的大廳裏去。

“誰呀?”好幾個聲音喊起來,於是塔拉斯看見數目可觀的全身武裝的輕裝兵。

“上麵吩咐不準放隨便什麼人過去。”

“這是我們!”楊凱爾喊道,“真的,我們,尊貴的老爺們。”

可是,沒有一個人肯聽。幸虧這時候走來了一個胖子,從一切形跡上看來,他似乎是一位長官,因為他撒野罵街比誰都厲害。

“老爺,這是我們呀,您已經認得我們了,伯爵老爺還要重重地謝您呢。”

“放他們過去吧,去他媽的!以後可別再放什麼人過去了。不準把馬刀隨地亂扔,也不準吵架……”

聲色俱厲的命令的下半段他們倆已經聽不見了。

“這是我們……這是我……這是自己人!”楊凱爾碰見每一個人都這樣說。

“怎麼樣,現在行嗎?”當他們最後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他問一個哨兵。

“行;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放不放你們到監獄裏去。現在楊不在,另外一個人代替他在值班。”哨兵答道。

“哎呀,哎呀!”猶太人輕聲他說,“這可糟透了,親愛的老爺!”

“領我去!”塔拉斯固執他說。

猶太人隻得唯命是從。

在地下室的上端尖細的門旁邊,站著一個蓄有三層胡髦的輕裝兵。第一層胡髦向後翹,第二層向前突,第三層向下拖,這副模樣使他活象一隻貓。

猶太人把身子彎得低低的,幾乎是側身而迸,走到他的跟前:

“大人,尊貴的大人!”

“喂,猶太人,你是跟我說話嗎?”

“是回稟您的諸,大人!”

“哼……可是我不過是一名輕裝兵!”三層胡鬢的家夥眼睛裏閃著快樂的光,說。

“說真的,我還以為您就是總督本人呢,哎呀,哎呀,哎呀……”說到這兒,猶太人搖著頭,叉開指頭,“嘿,好氣派,說實在的,您象是一位聯隊長,簡直是一位聯隊長!隻要再高升一步,準就是一位聯隊長啦!您老爺應該騎上一匹快得象一陣風似的好馬,去指揮一個聯隊。”

輕裝兵理了理第三層胡斃,同時他的眼睛閃耀著歡樂的光輝。

“軍人真是了不起啊!”猶太人繼續說下去,“唉,畏-米爾,真是多麼好的AIM!金絲線,小鐵片……它們金光閃閃的,象太陽在發亮;姑娘們隻要一看見軍人,那是……哎呀,哎呀!……”

猶太人又搖起頭來。

輕裝兵一隻手撚著第一層胡撬,從牙齒縫裏發出一種有些類似馬嘶的聲音。

“請老爺幫個忙:”猶太人說,“這位侯爺從外國來,想看一看哥薩克。他有生以來還從來沒有見識過哥薩克是什麼樣的人哩。”

外國伯爵和男爵的出現,在波蘭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他們常常隻是被好奇心吸引著,來到這兒,想看看幾乎帶有一半亞洲味道的這歐洲一角:他們認為莫斯科和烏克蘭已經位置在亞洲版圖以內。因此,輕裝兵深施了一禮,覺得自己再來酬答幾句是很得體的。

“大人,”他說,“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要見他們。這是一群狗,不是人。他們的信仰是誰都不敬重的。”

“你胡說,鬼雜種!”布爾巴說,“你自己是狗!你怎麼敢說我們的信仰沒有人敬重?人家對你們邪教的信仰才不敬重呢!”

“啊哈!”輕裝兵說,“我知道了,朋友,你是誰:你就是關在這兒的那幫人中間的一個。等著,我去叫咱們的人來。”

塔拉斯發覺了自己的疏忽,可是執拗和憤怒妨礙他把漏洞補救過來。幸虧楊凱爾在這一刹那間趕快插嘴。

“大人!一位伯爵怎麼能夠又是一個哥薩克呢?他要是一個哥薩克,那麼,他哪兒來的這身衣服,怎麼會有這一副怕爵的儀表呢?”

“這些話你去說給自己聽吧!……”輕裝兵已經張開大嘴要喊起來了。

“大人閣下,別作聲,別作聲,看上帝的份上!”楊凱爾叫起來,“別作聲!我們為了這個要給您許多錢,您從來還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數目呢:我們要給您兩塊金幣。”

“啊哈!兩塊金幣!兩塊金幣在我算得了什麼:理發師給我隻剃掉一半胡子,我就賞他兩塊金幣。給我一百塊金幣吧,猶太人!”說到這兒,輕裝兵撚著上麵的胡蠢,“你要是不給一百塊金幣,我這就要叫人!”

“為什麼要這麼許多呢!”猶太人臉色發白,一邊解開他的皮錢包,一邊悲哀他說;可是,僥幸的是,他的錢袋裏沒有更多的錢,輕裝兵不可能數出超過一百以上的金幣。“老爺,老爺!快走吧!您瞧,這是多麼壞的人呀!”楊凱爾看見輕裝兵把錢放在手上撥弄,好象後悔沒有再多要些似的,就急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