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芸在芙蓉院裏等著消息,而沈五老爺則是和蘇老太太關起門來說話。
五老爺沉著一張臉,很顯然他是在克製自己的怒氣。蘇老太太也是板著一張臉,看起來有點嚇人。“老五,你把劉嬤嬤給捆了,全府上下如今都知道這事了。你這是在打我的臉。劉嬤嬤是府裏的老人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好生說,你為何要捆了她。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你有沒有將我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裏。”老太太真的是怒不可歇,五老爺做的這事對老太太來說,無意就是在狠狠的給她難堪。這讓她以後在府中如何管束下人。
五老爺嚴肅的說道:“兒子就是顧慮著老太太你的臉麵,這才來和老太太私下裏談。否則這會就不是捆了劉嬤嬤,而是要將這院子裏伺候的人都捆了。”
“你,你……”蘇老太太指著五老爺,說不出話來。接著捂住胸口,“你個不孝子,你……”
“兒子請老太太也為兒子著想一點。老太太就不問問兒子為何要捆了這劉嬤嬤。”五老爺沉著一張臉,實在是讓人有點膽寒。
蘇老太太惡狠狠的說道:“你捆都捆了,還需要什麼緣由。這府裏我是一點話都說不上。孫女忤逆我,就連我養大的兒子如今也來打我這老婆子的臉,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早知如此,就不該來京城。以為沒了王氏,我老婆子在你這裏也能過幾天舒心日子,可是你們兩父女……你……你這個不孝子。”
沈五老爺聽到後麵,臉色已經變得鐵青。幹脆從懷裏拿出一疊票據甩在老太太麵前,“老太太還請看看這是什麼。這些都是從劉嬤嬤身上搜出來的。老太太能否和兒子說說這裏麵的事情。兒子不知何時缺了老太太的用度,需要讓人到外麵放印子錢。老太太是想要毀了兒子的前程嗎?”
老太太白著一張臉,一張張的拿起來看,“這,這些都是……”
“這些都是錢莊的票據,都是放印子錢的鐵證。老太太能給兒子一個說法嗎?”五老爺鐵青著一張臉。
老太太臉色慘白,“這些都是你在劉嬤嬤身上搜出來的。”
“不止。兒子還去了劉嬤嬤住的地方,從她那裏搜了不少好東西出來。侍劍,將東西拿進來。”
守在門口,謹防有人偷窺的侍劍從容的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麵都是各種金銀首飾,一看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侍劍放下托盤後,五老爺揮揮手,侍劍便又出去守在門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五老爺隨意的拿起一件首飾,“兒子記得這件首飾還是王氏的,多少年了,沒想到會在劉嬤嬤屋裏搜了出來。這件是母親的心愛之物吧,沒想到母親對劉嬤嬤這般好,竟然連這樣貴重的首飾也賞給了劉嬤嬤。還有這個玉鐲子,少說也得值個百八十兩銀子。隻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而已,竟然就有如此巨資,這裏的東西少說也有上千兩。一個奴婢竟然比做主子的還要富有。什麼時候咱們侍郎府這般富貴了,竟然能將一個奴婢養的跟個主子似地。也不知過去那麼多年,這位劉嬤嬤手裏沾過的銀錢究竟價值幾何。不知老太太看了這些,是何感想?老太太可否和兒子說說,這事是怎麼一回事,也好讓兒子想出個舉措來,能將這事圓滿的處理了。”
“還能是怎麼回事!都怪我老婆子信錯了人,沒想到是個貪心的奴婢。”老太太氣呼呼的說道。
五老爺冷笑一聲,“那請老太太告訴兒子,這些印子錢又當如何說法?據說這些本錢可都是從每月的內院用度中挪用的,也難怪錦嫻那丫頭會大罵那些奴婢。將主子的銀錢用度都拿到外麵去放印子錢,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點。叫我說,簡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簡直就是死不足惜。”五老爺說到最後,雖然表情沒變,卻讓人有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老太太低著頭,沒說話。好似是當五老爺說的話都是耳邊風一般,或者根本就當沒聽見。
五老爺也是個有耐心的,跟著老太太一同沉默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歎息一聲,說道:“你年歲還小的時候,你父親就過世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拉扯著你們兩兄弟過活。那些年,因為家中沒有個能說得上話的男丁,咱們母子三人吃了多少苦。那時候你大伯父還在,身為族長,勉強還算公正,沒讓那起子黑心的人將咱們三房的祖產給蒙了去。你四哥是個上進的,可惜連著兩次會試落榜,自此心灰意冷。整日呆在嶽州,與那些書生們吃酒會文。雖說如今我老婆子還在,但是除了祖產,你們兄弟兩人都是各自置下了一份家業。你媳婦王氏是個能幹的,比你四嫂能幹。你也比你四哥有本事。這些年下來,你們兩個硬是置辦了這麼一份偌大的家業來。我老婆子也是個講理的人,也不說偏心你四哥,但是你四哥的確是比不上你。我也不能讓你將自個的私產分一部分給老四。但是你四哥這些年鬱鬱不得誌,我這做娘的,總是想著要幫襯一點。我是個沒本事的,不比你那媳婦能幹,能為你置辦這麼大的家業。但是不管多少,做娘的總是希望能為不爭氣的兒子分擔一點。放印子錢這事,雖說是劉嬤嬤出的主意,但是也是我首肯的,紅月和紅袖這兩個丫頭也都是按照吩咐做事,並不是故意要克扣大家的用度。說來說去,也無非是想為你四哥攢點銀錢,將來他也好度日。你四嫂在老家,整天嘮叨著你做了多大的官,置辦了多大的產業,卻也不想想還有個四哥在老家受苦。我也不讓你為你四哥跑官,隻是想在銀錢上貼補一點罷了。”
蘇老太太說完這番話,頓覺身心疲憊。她沒想過要給老五惹麻煩,但是做娘的都更疼那沒本事的兒子。有本事的兒子不用做娘的操心,什麼事情都能處置得妥妥當當的。
五老爺不悲不喜,或者說是麵無表情的看著蘇老太太,“老太太為四哥的一番心意,想來四哥知道了,也是感動的。隻是老太太也偏心太過。不是兒子要論母親的不是,兒子隻是想問老太太,為了貼補四哥那麼點銀錢,老太太竟然想將兒子的前程都搭進去。兒子就想知道,在老太太心中,究竟是四哥過日子重要,還是兒子的前程重要?”
“這事我老婆子考慮不周。在天子腳下,凡事都得三思而後行,事先也沒想到這事會牽連到你前程上麵。”蘇老太太無奈的說道。
五老爺卻冷笑道:“老太太果真是糊塗嗎?當年父親也是做過兩任縣令的,母親也跟著在任上,兒子也是在任上出生的。以母親的見識,當真就想不到?”
蘇老太太眼睛一瞪,怒吼道:“老五,你究竟想說什麼就直說。”
五老爺沉默了一會,才說道:“兒子並不想說什麼。兒子隻求老太太以後有個什麼主意的時候,多為兒子考慮一番,別隻想著四哥。四哥是老太太親生的,兒子也是老太太親生的。至於四哥的銀錢用度,據兒子所知,光是祖產這些年的收益,每年都有兩三千兩。還有四嫂和四哥這些年置辦的產業,加起來一年好幾千兩。四哥也沒有官場上的應酬往來,這些銀錢難道還不夠四哥一家人的開銷用度?即便四哥天天喝酒交朋友,這些銀錢也足夠用了吧。”
蘇老太太卻並不這麼想,“用是夠用了。可是將來呢?你四哥幾個女兒的嫁妝,還有娶兒媳婦時候的用度。將來萬一有個天災*的,又該如何是好?你四哥一直想捐個官身,做個官,可是這麼多年來,你四哥也是求了你好幾次,你都是說沒辦法。反倒是你自個官是越做越大,這官威也是越來越盛。如今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你都可以不放在眼裏了。”
“母親是要說兒子不孝嗎?”五老爺青著一張臉問道。
蘇老太太指著五老爺說道:“你連問都不問一聲,直接將劉嬤嬤捆了,丫頭們也都被你拘了起來。這叫做孝順嗎?我看錦芸那丫頭也不是跟她那個娘學的,十足都是跟你學的,一樣的忤逆不孝。”
“那母親是要去衙門告兒子一個忤逆不孝嗎?”五老爺看著蘇老太太,渾身都散發著怒氣。
蘇老太太疲憊的揮揮手,“你是我兒子,我不會告你。但是老五,你什麼都有了,多少也要為你四哥著想,你說是不是。”
五老爺笑了笑,“四哥我自然會照顧到。但是也請老太太別單為了四哥著想,就將兒子的前程置於不顧。”
“我都說了,那是我年老糊塗,想事情不周到。否則怎會讓劉嬤嬤去做這樣的事情。如今事情也給你說清楚了,你先讓人將劉嬤嬤放了。她自小就伺候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實在是離不開她。”蘇老太太說完看著五老爺。
五老爺歎了一聲,然後嚴肅的說道:“這事恕兒子不能照辦。劉嬤嬤年老糊塗,竟然拾掇著老太太做下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兒子作為一家之主,自然要將此刁奴處置了才是。請老太太恕兒子不能從命。”
蘇老太太一臉惡狠狠的盯著五老爺,“你想要如何?劉嬤嬤都是六十幾的人了,你要是看不慣她,打發她回嶽州就是了。”
“兒子決不能容忍這等刁奴敗壞我沈家的家風,請老太太恕兒子不能從命。”五老爺毫無顧忌的直接就駁了老太太的臉麵。
蘇老太太盯著五老爺,眼睛似是冒火,“那你想要如何處置她?”
“打死了事。”五老爺擲地有聲的說道,語氣裏透出陣陣殺氣。
蘇老太太一聽,當即就感覺頭暈目眩,靠在椅背上,無力的說道:“老五,你就非得這麼狠心?她是劉嬤嬤,你小的時候她還帶過你,雖說比不上奶娘,但也是多年的情分。”
“老太太想讓兒子眷顧多年的情分,可是劉嬤嬤那人可有曾眷顧這份主仆情誼。她在給老太太出這個主意的時候,可曾想過這事的後果。幸好這事發現的早,若是被禦史們知道,老太太可曾想過兒子將會是如何下場。兒子這輩子的前程都要毀在這上麵。劉嬤嬤先不顧多年情分,如今事發,老太太卻讓兒子顧念多年的情分。老太太,請恕兒子無法做到。”
五老爺鐵青著一張臉說完這番話。就見老太太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指著五老爺說道:“自小你就是個心狠的,比你四哥心大,心野。你父親還在的時候,就不喜你這個心思,如今果然如此。多年的情分,你就一點都不顧念?劉嬤嬤即便有錯,你將她趕出去就是,給她一條生路罷了。何必非要打殺了她。她一個六十多的老人了,怎麼受得了這個苦。老五,看在我的份上,趕她出府便罷了。這都快年底了,你也要娶媳婦了,你非得鬧得府中人心惶惶嗎?”說道最後,蘇老太太的語氣中已經帶了懇求的意思。
五老爺目光幽深的看了眼老太太,最後歎息一聲,“兒子不打殺她便是,不過還是需要給她一個教訓,十板子,不能再少了。明日便送她回嶽州,我會寫封信讓人帶回去給四哥,將劉嬤嬤一家都趕出沈家,讓四哥派人去衙門將手續辦了,放她們全家自由。也算是全了老太太和她多年的主仆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