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孩哭完大人嚷(1 / 2)

花罡炎嘴裏銜著一根麥草,悠閑的哼著歐葉那首跳大神之歌,手中揚簸著盛滿芝麻的大笸籮,一粒粒飽滿渾圓的芝麻粒在空中撲散開來,然後嘩啦啦的落進笸籮裏,就像是在下著雨,濺起許許多多細小的浪花。

花罡炎自己都暗罵自己沒有出息,給人家做白工都做得這麼舒心愜意。歐葉的那首歌,歌詞倒是讓人難以記牢,但曲子的旋律就好像印在了花罡炎的腦子裏一樣,讓他不經意間就能哼唱出來。

已經兩天了,花罡炎背上的傷口還在,伸手去摸,就能發現那些由於腐爛而失去的皮肉還沒能長回來,那裏缺了巴掌大的一塊肉。疼痛感依舊如故,有時呼吸得深了,心肺之間就會產生出一種被碾壓的感覺。

“哎,你,吃中飯了!”小男孩從堂屋中走出來,他摳著鼻子,語氣冷淡的對著花罡炎道。

“嗯!”花罡炎應了一聲,便將篩好的芝麻收進皮袋,拿起掛在一旁的粗布衣抖了抖,穿在了身上。

這兩天中,花罡炎了解到了油坊裏的一些掌故,比方說那兩個小童,女孩是姐姐,男孩是弟弟,他們總是半句半句的說話,看上去著實令人覺得好笑,其實這對小姐弟的身世並不好笑,他們不是本地人,是被油坊中的人從其他地方帶回來的。

在她們三四歲的時候,小女孩親眼看到有人殺了他們的父母與家人,燒毀了家園,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大火都已燒紅了天。小女孩當時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背起尚不知事的弟弟便向外逃。

從夜晚逃到了天明,弟弟在她背上睡得香甜,她卻如同失了心般神智迷離,邁著小小的步子踉踉蹌蹌,一刻不停的向前行走著。直到有好心人將她攔住之後,她才清醒過來,然後哇的一聲痛哭流涕,哭得眼淚幹涸,哭得音聲嘶啞。

自那以後,小女孩開始失語。後來他們被油坊中的人收留,又過了整整兩年,她才能再度開口講話,但卻變得口吃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害怕被人取笑,寧可不再說話。於是逐漸懂事的弟弟便摸索著姐姐說話的規律,開始補充她說不出來的後半句話。

目前歐葉的徒弟隻有這對小姐弟,其餘的人都是純粹的榨油匠,但無一例外都是經過歐葉反複甄選的人。花罡炎看不出那五六個榨油匠有什麼共通處,其中有的很年輕,有的已經衰老,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們唯一的相似之處,大概就是都那麼沉默寡言。

花罡炎現在唯一還沒有摸準的人就是那個老翁。須發銀白的老翁,是這油坊中年紀最長的人,他每天幾乎什麼也不做,在院子裏四處閑晃,一會兒扶著房屋的牆壁數步子,一會兒彎腰去撿院中的落葉,沒事的時候就坐在磨盤上抽煙。按理說,這麼悠哉的人十有**就該是油坊的老板了,可油坊裏的每個人都似乎不把他當回事,對他根本提不上恭敬,就連對待長輩應有的尊重也是寥寥。

花罡炎曾試著湊近老翁套套近乎,可惜人家沒搭理他,把花罡炎搞得那叫一個窩火。

走進了堂屋,所有人都在,大家圍了兩桌開始用飯。飯菜很簡單,或者說很糊弄事,粟米煮成的飯,菜是屋後那片菜畦中新鮮采摘來的青菜,一熬就是一大鍋。當然,菜裏也是有肉的,這還要托花罡炎的福,畢竟那些作為供壇犧牲的禽畜不能浪費,其中的大部分都做成了醃肉,餘下的頭頭尾尾才拿來煲湯。

花罡炎大傷初愈,所以有一碗濃鬱的雞湯喝,他掐著湯勺在碗裏一攪,兩個雞屁股立時從碗底漂了上來。

花罡炎並不如何挑嘴,珍饈佳肴消受得起,粗茶淡飯咽得下肚。另外因為他在油坊中會做的工作並不很多,加之他有傷在身,所以這兩天的小工生活沒有讓他覺得清苦。

坐在他旁邊的一個中年榨油匠,拿過桌上的酒葫蘆自斟自飲,看到花罡炎對自己一笑,便朝花罡炎的碗中倒了小半碗。中年人沒有說什麼,隻是樸實而憨厚的微笑著,將那小半碗米酒推向花罡炎。

坦白說,對於喝酒,花罡炎隻能算是能喝,卻喝不出什麼好壞來。旁人的好意也不能違背,他便拿起酒碗準備喝幹。

“別喝酒,今天過了晌午由你出車送貨!”歐葉喝著菜羹對花罡炎道,他大概看出花罡炎的身體已經可能做些重活兒了。

“這荒山野嶺,還有人查酒駕嗎?”花罡炎放下酒碗,便真的沒有再喝。

吃過了午飯之後,幾個人聚在場院中開始裝車,花罡炎害怕自己通緝犯的身份會招惹麻煩,就讓兩個小童給自己化了個妝,鍋底妝,化得那叫一個寒磣,花罡炎對著新榨出的一盆香油照了照,覺得自己此刻的臉比腡蒚也強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