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老妖正把唐僧拿在了那洞中深遠的地方,哪裏問什麼青紅皂白,直接叫小的們選剝了唐僧的衣裳,從急流中打水給他清洗幹淨,算計著要細切細銼,用酥合香油煎著吃。忽然聽到通報聲喊“禍事”,大吃了一驚,詢問是什麼緣故。
小妖們說道:“大門前有一個毛臉雷公嘴的和尚,在那裏叫嚷道:大王攝了他師父過來,叫快送出去,免了我們的性命;要不然,就要掀翻窩巢,叫我們都化為膿血哩!”
那老妖們聽說後,個個心驚地說道:“剛才捉拿了這廝,還不曾詢問他個姓名來曆。小的們,暫且把衣服給他穿了,帶過來審他一審,問問他到底是什麼人,從哪裏來的。”
眾小妖一擁上前,把唐僧解了繩索,穿了衣服,推著他到三個老妖的座前。
嚇得唐僧戰兢兢的跪在下麵,隻是叫道:“大王饒命,饒命!”
三個妖精,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是哪方來的和尚?怎麼見到佛像不躲,卻衝撞了我們的雲路?”
唐僧磕頭說道:“貧僧是東土大唐駕下差來的,前往天竺國大雷音寺拜佛祖取經的。因為到金平府慈雲寺打齋,承蒙那寺裏的僧人挽留過元宵看燈。正在金燈橋上,看見大王們顯現佛像,貧僧乃是肉眼凡胎,見佛就拜,因此衝撞了大王們的雲路。”
那些妖精又問道:“你那東土到這裏,路程甚是遙遠;你們一行共有幾人,都叫什麼名字,快實實地供來,我們饒你的性命。”
唐僧說道:“貧僧俗名陳玄奘,自幼在金山寺為僧。後來承蒙唐皇救賜在長安城洪福寺做僧官。又因為魏徵丞相夢斬涇河老龍,唐王遊地府,回生陽世,開設水陸大會,超度陰魂,承蒙唐王又選賜貧僧為壇主,大加闡明經文綱要。有幸觀世音菩薩出現,指化貧僧,說西天大雷音寺有三藏真經,可以超度亡者升天,差使貧僧過來取經,因此賜號三藏,就倚唐為姓,所以人們都稱呼我為唐三藏。我有三個徒弟,大的那個姓孫,名叫悟空行者,乃是齊天大聖歸正。”
群妖聽到這個名字,吃了一驚地問道:“這個齊天大聖,可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
唐僧說道:“正是,正是。第二個姓豬,名叫悟能八戒,乃是天蓬大元帥轉世。第三個姓沙,名叫悟淨和尚,乃是卷簾大將臨凡。”
三個妖王聽說後,個個心驚地說道:“幸好是還不曾吃他。小的們,暫且把唐僧用鐵鏈鎖在後麵,等捉拿住他的三個徒弟後來湊一起吃。”
於是就點起了一群山牛精、水牛精、黃牛精,他們各個手持兵器,走出前門,掌了號頭,搖旗擂鼓。
三個妖精披掛整齊,都到了門外喝道:“是什麼人敢在我們這裏吆喝!”
行者閃身在石崖上,仔細觀看他們。那些妖精生得:
彩麵環睛,二角崢嶸。尖尖四隻耳,靈竅閃光明。
一體花紋如彩畫,滿身錦繡若飛英(飄舞的雪花)。
第一個,頭頂狐裘花帽暖,一臉昂毛熱氣騰;第二個,身掛輕紗飛烈焰,四蹄花瑩玉玲玲;第三個,威雄聲吼如雷震,獠牙尖利賽銀針。
個個勇而猛,手持三樣兵:一個使鉞斧,一個大刀能;但看第三個,肩上橫擔疙瘩藤。
又看見那些七長八短、七肥八瘦的大大小小妖精們,都是些牛頭鬼怪,各個執著槍棒。有著三麵大旗,旗上明明的書寫著“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塵大王”。
孫行者看了一會兒,忍耐不住,上前高聲叫道:“潑賊怪!認得老孫嗎?”
那些妖精喝道:“你是那鬧天宮的孫悟空?真個是聞名不曾見麵,見麵羞殺天神!你原來是這等的一個猢猻兒,膽敢說大話!”
行者大怒,罵道:“我把你們這些個偷燈油的賊!油嘴的妖怪,不要胡談!快還我師父來!”
行者趕近前,掄起鐵棒就打。那三個老妖怪,舉起三件兵器,急忙遮架相迎。這一場在山凹中好殺:
鉞斧鋼刀疙瘩藤,猴王一棒敢來迎。辟寒辟暑辟塵怪,認得齊天大聖名。
棒起致令神鬼怕,斧來刀砍亂飛騰。好一個混元有法真空像!抵住三妖假佛形。
那三個偷油潤鼻今年犯,誤捉欽差駕下僧。這個因師不懼山程遠,那個為嘴常年設獻燈。
乒兵隻聽刀斧響,劈樸(pī pǔ)惟聞棒有聲。衝衝撞撞三攢一,架架遮遮各顯能。
一朝鬥至天將晚,不知哪個虧輸哪個贏。
孫行者一條鐵棒與那三個妖魔賭鬥經過一百五十個回合,天色將晚,勝負還未分。隻看見那辟塵大王把疙瘩藤閃了一閃,跳過陣前,將旗子搖了一搖,那夥牛頭怪就簇擁上前,把行者圍在了垓心,各個掄起兵器,亂打了起來。
行者看見事情不順利,呼啦地縱起筋鬥雲,敗陣走了。那三個妖怪更不來追趕,招回了群妖,安排些晚食,眾妖怪各自吃了。也叫小妖送一碗給唐僧吃,隻等著拿住孫行者他們後才要整治。那師父一則長齋,二則愁苦,哭啼啼的不敢沾唇。
卻說行者駕雲回到慈雲寺內,叫了聲“師弟。”
那八戒、沙僧正在那盼望商量著,聽到叫聲時,就一齊出來迎接,問道:“哥哥,怎麼去了這一日方才回來?到底師父的下落如何了?”
行者笑道:“昨夜聞著風的氣息去追趕,一直追到天色放曉,到了一座山,不見了。幸好四值功曹傳信說道:那座山叫做青龍山,山中有一個玄英洞。那洞中有三個妖精,喚做辟寒大王、辟暑大王、辟塵大王。他們原來積年在這裏偷油,假變做佛像,哄騙了金平府的官員人們。今年遇見我們,他們不知好歹,反而連著師父都攝去了。老孫審出來這種情況,就吩咐四值功曹他們去暗中保護著師父,我尋近玄英洞門前叫罵。那三個妖怪一齊出來,都像是牛頭鬼形。大的那個使鉞斧,第二個使大刀,第三個使藤棍。身後引著一窩子牛頭鬼怪,搖旗擂鼓。他們與老孫鬥了一日,殺了個平手。那妖王搖動旗子,小妖們都打了上來,我看見天色晚了,恐怕不能取勝,所以就駕著筋鬥回來了。”
八戒說道:“那裏想來是酆(fēng)都城的鬼王在弄玄虛。”
沙僧問道:“你怎麼就猜著說是那酆都城的鬼王在弄玄虛?”
八戒笑道:“哥哥說那些妖怪是牛頭鬼怪,因此知道了。”
行者說道:“不是!不是!若是論老孫看那些妖怪,是三隻犀牛成的精。”
八戒說道:“若是犀牛,姑且捉拿住他們,鋸下角來,倒是值好幾兩銀子哩!”
正說著話時,眾僧人問道:“孫老爺可吃晚齋?”
行者說道:“方便就吃些兒,不吃也行。”
眾僧人說道:“老爺征戰了這一日,豈不是饑了?”
行者笑道:“這一日兩日的哪裏就會饑!老孫曾經五百年不吃飲食哩!”
眾僧人不知道是事實,隻以為是行者在說笑。須臾就把齋飯拿了過來,行者也吃了,說道:“暫且收拾了睡覺,等明日我們都去相爭持,捉拿住妖王們,期望可以救回師父。”
沙僧在旁邊說道:“哥哥說的哪裏話!常言道:‘停留長智。’那些妖精倘若今晚上不睡覺,把師父給害了,卻能怎麼辦?不若如今就去,嚷得他們措手不及,方才好搭救師父。略微遲了,恐怕有失啊。”
八戒聞言後,抖擻神威說道:“沙兄弟說得是!我們都趁著這月光去降魔耶!”
行者依言,隨即吩咐慈雲寺的僧人們,說道:“看守好行李、馬匹。待我們把妖精們捉來,對本府的刺史證明他們是假佛,免卻那些燈油,用來解除全縣小民的困苦,卻不是好?”
眾僧人領諾,紛紛稱謝不已。他們三個於是就縱起祥雲,出城前去青龍山。
正是那:懶散無拘禪性亂,災危有分道心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