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姹女求陽,元神護道(2 / 3)

行者立即展翅飛到裏邊去看,在那東廊下上明下暗的紅紙格子裏麵,坐著唐僧哩。

行者一頭撞破一個格子眼,飛在唐僧的光頭上釘著,叫了聲:“師父。”

三藏認得行者的聲音,叫道:“徒弟,救我的命啊!”

行者說道:“師父不濟呀!那怪精安排了筵宴,與你吃了要成親哩。或許生下一男半女的,也是你和尚的後代,你愁什麼?”

長老聽完這些話,咬牙切齒地說道:“徒弟,我自從出了長安,到兩界山中收了你,一路向西來,哪個時辰動過葷?哪一日有什麼歪意?如今被這妖精拿住,要求配偶,我若是把真陽喪了,我就身墮輪回,打在那陰山背後,永世不得翻身!”

行者笑道:“不要發誓。既然有真心往西天取經,老孫帶你去吧。”

三藏說道:“進來的路兒,我通通忘了。”

行者說道:“不要說你忘了。她這洞府,不比那些走進來走出去的,這裏是打上頭往下鑽的。如今救了你,要打底下往上鑽。若是造化高,鑽著洞口兒,就出去了;若是造化低,鑽不著那洞口,還有個被悶死的日子了。”

三藏滿眼垂淚地說道:“像這樣的艱難,怎生是好啊?”

行者說道:“沒事!沒事!那妖精整治酒給你吃,沒奈何,也隻得吃她一盅;隻是要斟得急些兒,斟起一個喜花(指倒酒時所濺起來的酒花)兒來,等我變做一個蟭蟟蟲兒,飛在那酒泡下麵,她把我一口吞下肚去,我就會撚破她的心肝,扯斷她的肺腑,弄死那妖精,你才能脫身出去。”

三藏說道:“徒弟這樣說的話,隻是罪過啊。”

行者說道:“要是隻管行起善來,你的命就完了。妖精乃是害人的東西,你憐惜她幹什麼!”

三藏說道:“也罷,也罷!隻是你要跟著我。”

正是那孫大聖護定唐三藏,取經僧全靠著美猴王。

他們師徒兩個,正在那商量的時候,那妖精早就把宴席安排停當,她走到東廊外麵,開了門鎖,叫了一聲:“長老。”

唐僧不敢答應。妖精又叫了一聲,唐僧又不敢答應。唐僧不敢答應是什麼意思呢?原來他想著“口開神氣散,舌動是非生。”卻又一條心兒的想著,若是死住法兒不開口,又怕妖精心狠,會頃刻間就害了自己的性命。正是那:進退兩難心問口,三思忍耐口問心。

正自己狐疑的時候,那精怪又叫了一聲:“長老。”

唐僧沒奈何,應了她一聲,說道:“娘子,有。”

那長老應出這一句話來,真是肉落千斤(歇後語:屠夫先生掉賬本——肉落千斤)。人們都說唐僧是一個真心的和尚,往西天拜佛求經,怎麼就與這女妖精答話?不知道這時候正是那危急存亡之秋,是萬分的出於無奈,雖然是外有所答,其實是內無所欲。

妖精聽見長老應了一聲,她就推開門,把唐僧攙起來,和他攜著手挨著肩,交頭接耳,你看那妖精做出那千般的嬌態,萬種的風情。哪裏知道三藏是一腔子的煩惱!

行者暗中笑道:“我師父被她這般地哄騙誘惑,隻怕會一時動心。”

正是:

真僧魔苦遇嬌娃,妖怪娉婷(pīng tíng)實可誇。淡淡翠眉分柳葉,盈盈丹臉襯桃花。

繡鞋微露雙鉤鳳,雲髻高盤兩鬢鴉。含笑與師攜手處,香飄蘭麝(shè)滿袈裟。

妖精挽著三藏,行走進草亭,說道:“長老,我辦了一杯酒,和你酌酌。”

唐僧說道:“娘子,貧僧自來不用葷。”

妖精說道:“我知道你不吃葷,因為洞中的水不潔淨,我特意命人去山頭上取來陰陽交媾的淨水,又做了些素果素菜的筵席,和你耍子。”

唐僧跟她進去觀看,果然看見那:

盈門下,繡纏彩結;滿庭中,香噴金猊(雕有狻猊的香爐)。

擺列著黑油壘鈿(diàn,把金屬寶石等鑲嵌在器物上作裝飾)桌,朱漆篾絲盤。

壘鈿桌上,有異樣珍饈;篾絲盤中,盛稀奇素物。

林檎(qín,沙果)、橄欖、蓮肉、葡萄、榧(fěi)、柰(nài)、榛、鬆、荔枝、龍眼、山栗、鳳菱、棗兒、柿子、胡桃、銀杏、金桔、香橙,果子隨山有;蔬菜更時新:豆腐、麵筋、木耳、鮮筍、蘑菇、香蕈(xùn)、山藥、黃精。石花菜、黃花菜,青油煎炒;扁豆角、江豆角,熟醬調成。王瓜、瓠(hù)瓜、白果、蔓菁(mán jīng)。

鏇(xuàn,)皮茄子鵪鶉做,剔種冬瓜方旦名。爛煨(wēi)芋頭糖拌著,白煮蘿卜醋澆烹。

椒薑辛辣般般美,鹹淡調和色色平。

那妖精露出尖尖的玉指,捧著晃晃的金杯,杯中斟滿了美酒,遞給唐僧,口裏叫道:“長老哥哥,妙人,請用一杯交歡酒兒。”

三藏羞答答的接過了酒,望著空中澆奠(祭奠),心中暗暗地禱祝道:“護法諸天、五方揭諦、四值功曹:弟子陳玄奘,自從離了東土,承蒙觀世音菩薩差遣列位眾神暗中保護,去拜雷音見佛求經,現今在途中,被妖精捉拿住,強逼著成親,將這一杯酒遞給我吃。這酒果真是素酒,弟子勉強吃了,還得以見佛成功;若是葷酒,破了弟子之戒,永墮輪回之苦!”

孫大聖,他卻變得很是輕巧,在唐僧耳根後,就像是一個耳報(暗探);隻要他說話,隻有三藏能聽見,別人都聽不見。他知道師父平日裏好吃葡萄做的素酒,就叫他吃一盅。那師父沒奈何就吃了,然後急急將酒滿滿斟上一盅,回給妖怪。

果然把酒斟起了一個喜花兒。行者變做一個蟭蟟蟲兒,輕輕的飛到那喜花兒下麵。那妖精接酒杯在手,暫且不吃,把杯兒放住,給唐僧拜了兩拜,口裏嬌嬌怯怯(嬌羞的樣子)的,跟唐僧敘了幾句情話。這才舉起酒杯,那酒花兒已經散了,就露出那蟲兒來。妖精也認不出來這蟲兒是行者變的,隻以為就是一隻蟲兒,把蟲兒用小指挑起,往下一彈。

行者看見事情不諧,料定難以進入她腹中,於是就立即變做一個餓老鷹。真個是:

玉爪金睛鐵翮(hé,翅膀),雄姿猛氣摶雲。妖狐狡兔見他昏,千裏山河時遁。

饑處迎風逐雀,飽來高貼天門。老拳鋼硬最傷人,得誌淩霄嫌近。

行者變成的餓老鷹飛起來,掄開玉爪,響一聲,掀翻了桌席,把那些素果素菜,盤子碟子各種家夥盡皆給摔碎了,然後撇下唐僧,自己飛了出去。

嚇得那妖精心膽皆裂,唐僧的骨肉通酥。

那妖精戰戰兢兢的,摟住唐僧,說道:“長老哥哥,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三藏說道:“貧僧不知道。”

那妖精說道:“我費了許多心思,安排這個素宴與你耍耍,卻不知道這個扁毛畜生,從哪裏飛來,把我的家夥都打碎了!”

眾小妖說道:“夫人,打碎了家夥猶自可以,將這些素品都潑散在地上,髒了還怎麼用?”

三藏分明曉得是行者弄的法,他哪裏敢說。

那妖精說道:“小的們,我知道了。想必是我把唐僧困住,天地不容,所以降下這東西。你們將碎了的家夥拾出去,另外安排一些酒跟菜肴,不拘什麼葷素,我要指天為媒,指地作訂,然後再與唐僧成親。”

那妖精依然把長老送在東廊裏坐下。

卻說行者飛出去,現出本相,到了洞口,叫了聲:“開門!”

八戒笑道:“沙僧,哥哥來了。”

他們二人就撒開了兵器。

行者跳出來,八戒上前扯住他,問道:“裏麵可有妖精?可有師父?”

行者說道:“有!有!有!”

八戒說道:“師父在裏邊受罪哩?被綁著還是捆著?要蒸還是要煮?”

行者說道:“這個事倒是沒有,隻是安排了素宴,要與他幹那個事哩。”

八戒說道:“你有造化!你有造化!你吃了陪親酒來了!”

行者說道:“呆子啊!師父的性命也難保了,吃什麼陪親酒!”

八戒說道:“那你怎麼就回來了?”

行者把見唐僧施變化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道:“兄弟們,再不要胡思亂想了。師父已經是在這裏,老孫這一回去,一定救師父出來。”

行者又翻身進入裏麵,還變做一個蒼蠅兒,釘在那門樓上去聽。

隻聽到這妖怪氣呼呼的,在亭子上吩咐:“小的們,不論葷素,拿來燒紙。勞煩天地,借天地為媒訂,務必要與他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