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說道:“雖然是如此,但是無奈天色已經晚了。”
二郎真君說道:“兵家雲:‘征不待時。’怕什麼天晚!”
唐、姚、郭、直四人說道:“大哥不要忙,那廝的家眷在這裏,料想他沒有地方去。孫二哥也是貴客,豬剛鬣(liè)又歸了正果,我們的營內,有隨營帶著的美酒佳肴,叫小的們生起火來,就在這裏鋪設酒宴:一則給二位賀喜,二來也該當敘情。我們先歡會了這一夜,等天明後再去索戰也不遲。”
二郎真君大喜道:“賢弟們說得極其恰當。”
就命令小校去安排。
行者說道:“列位的盛情,不敢固卻(堅決拒絕)。但是自從做了和尚,都是齋戒,恐怕我們葷素不便。”
二郎真君說道:“有素果品,酒也是素的。”
眾兄弟們就在星月光前,幕天席地(以天為幕,以地為席)的,舉起酒杯喝酒敘舊。正是那寂寞更長,歡娛夜短,不知不覺間東方漸漸發白。
那八戒吃了幾盅酒,吃得興抖抖的,說道:“天快明了,你們等著老豬我下水去索戰。”
二郎真君說道:“元帥仔細些兒,隻要把他引出來,我們兄弟就好下手。”
八戒笑道:“我曉得!我曉得!”
他收斂好衣服握著釘鈀,使出分水法,跳進了碧波潭中,徑直到了那牌樓下麵,發了一聲喊,打入宮殿內。這時候龍子正披了麻,看著龍屍哭,而龍孫與那九頭駙馬,在宮殿後麵收拾棺材哩。
這八戒嘴裏罵著衝上前,手起處,鈀頭重重築中,把個龍子夾腦連頭的,一釘鈀給築了九個窟窿,嚇得那龍婆與眾小妖往宮裏亂跑,哭著叫道:“長嘴和尚又把我兒打死了!”
那九頭駙馬聞言,立即使月牙鏟,帶著龍孫往外殺來。這八戒舉釘鈀迎敵,且戰且退,他們爭鬥著跳出了碧波潭。碧波潭岸上的齊天大聖與七兄弟他們一起擁上前,鐵棒槍刀亂掄亂紮,把個龍孫剁成了幾斷肉餅。
那九頭駙馬見事情不妙,在山前打個滾,又現出了本相,展開翅膀,左旋右繞上下飛騰。二郎真君立即取下金弓,安上銀彈,扯滿弓,往上就打。那九頭蟲怪急急铩翅(shā chì,折翅,翅膀受傷),從邊上掠到二郎真君麵前,要咬二郎真君;從半腰裏才伸出一個頭來,就被那頭細犬,攛上去,汪的一口,把那頭血淋淋的給咬了下來。那九頭蟲怪負痛逃生,徑直投向北海去了。
八戒就要去追趕,行者製止住他,說道:“先不要去追趕他。正是‘窮寇勿追’,他被細犬咬掉了頭,必定是多死少生。等我變做他的模樣,你分開水路,追趕著我進去,我尋到那公主,把她那裏的寶貝給詐過來。”
二郎真君與六聖說道:“不去追趕他,倒也罷了,隻是遺留下這一種類在世間,必然會成為後人的禍害。”
直到如今有個九頭蟲滴血(這裏應該是引用鬼車的傳說,鬼車一隻頭被犬咬了,常常滴血,血滴到誰家,誰家就有凶災),就是遺種。
那八戒就依言,去分開水路。行者變做九頭怪的模樣在前麵走,八戒吆吆喝喝地在身後追。
漸漸地追到了龍宮,就看見那萬聖宮主迎上來問道:“駙馬,怎麼這等的慌張?”
行者說道:“那八戒得勝,把我趕了進來,我感覺不能敵他。你趕緊去把寶貝仔細藏好了!”
那萬聖公主急切之間難以辨識真假,立即去後殿裏取出來一個渾金(沒有冶煉過的金子)匣子。
她把這個渾金匣子遞與行者,說道:“這裏麵是佛寶。”
又取出一個白玉匣子,把這白玉匣子也遞給了行者,說道:“這裏麵是九葉靈芝。你拿著這兩個寶貝去藏好,等我與豬八戒鬥上兩三個回合,攔擋住他。你將寶貝收好後,再出來和我一起跟他戰鬥。”
行者將兩個匣子收在身邊,然後把臉一抹,現出了本相,說道:“公主,你看我可是駙馬嗎?”
萬聖公主慌了,便要去搶奪匣子,被八戒跑上去,朝背上築了一釘鈀,就被築倒在地上了。
還有一個老龍婆撤身就要跑走,被八戒上前扯住,舉起釘鈀正準備築下去,行者叫道:“先停手!不要打死了她,留下個活的,好去祭賽國內展現功勞。”
八戒於是就將龍婆提出了水麵。
行者隨後捧著兩個匣子上岸,對二郎真君說道:“感謝兄長神威助力,如今得了寶貝,掃淨妖賊了。”
二郎真君說道:“一則是那國王洪福齊天,二則是賢昆玉(稱呼別人兄弟的敬辭)神通無量,我哪有什麼功勞啊!”
那六兄弟們都說道:“孫二哥既然已經功成,我們就此告別。”
行者感謝不盡,想要留他們一同去見國王。二郎真君他們都不肯停留,於是就領著眾人回灌江口去了。
行者捧著兩個匣子,八戒拖著龍婆,他們半雲半霧的,頃刻間就回到了國內。原來那些脫去了枷鎖的金光寺眾和尚,都在城池外麵等候著迎接行者他們。忽然看見行者和八戒停住了雲霧,就近前磕頭禮拜,接著他們進入城中。
那國王與唐僧正在殿上講經論典,就有那先跑過來的和尚,仗著膽子進入朝門裏奏道:“萬歲,孫、豬兩位老爺擒住妖賊獲得寶貝回來了。”
那國王聽說後,連忙走下金鑾殿,和唐僧、沙僧一起,迎著行者兩人,對他們的功勞稱謝不盡,隨即命人去安排筵宴感謝恩情。
三藏說道:“先不需賜飲,讓小徒去歸放好塔中之寶,方才可以飲宴。”
三藏又問行者道:“你們昨日離開國都,怎麼到今日才回來?”
行者把那戰駙馬,打龍王,逢真君,敗妖怪,以及變化詐寶貝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三藏與國王,大小文武聽完後,全都十分歡喜。
國王又問道:“龍婆能不能說人言?”
八戒說道:“她乃是龍王之妻,生了許多龍子、龍孫,豈會不知道人言?”
國王說道:“你既然知道人言,快早早說出做賊之事的前前後後。”
龍婆說道:“偷盜佛寶的事情,我全然不知,都是我那夫君龍鬼與那駙馬九頭蟲知道你這裏的塔上之光乃是佛家舍利子,三年前下了血雨,乘機盜去了。”
又問道:“靈芝草是怎麼偷的?”
龍婆說道:“隻是我那小女萬聖公主私自到了大羅天上靈霄殿前麵,偷了王母娘娘的九葉靈芝草。那舍利子得到這草的仙氣溫養著,能千年不壞,萬載生光,去到地下,或田中,掃一掃立即就有萬道霞光,千條瑞氣。現如今被你們奪來,弄得我夫死子絕,婿喪女亡,千萬饒了我的性命吧!”
八戒說道:“正是不饒你哩!”
行者說道:“家無全犯,我就饒了你,隻是要你長遠地替我看塔。”
龍婆說道:“好死不如惡活。隻要能留下我的性命,任憑你叫做什麼都行。”
行者叫人把鐵索取來,當駕官立即取來鐵索一條,行者把龍婆的琵琶骨用鐵索給穿了,叫沙僧道:“請國王來看我們安塔去。”
那國王急忙排駕,於是就同三藏攜手出朝,帶著文武多官,跟隨行者他們到達金光寺。行者上了黃金寶塔,將舍利子安在了第十三層塔頂寶瓶中間,把那龍婆鎖在了塔心柱子上,念動真言,喚出了本國的土地、城隍與本寺的伽藍,讓他們每三日送一餐飯食,給這龍婆度口維生,隻要這龍婆稍有差錯,立即就處斬了。眾神暗中領諾。
行者卻用九葉靈芝草把十三層塔一層一層掃過,然後把這靈芝草安在寶瓶內,溫養著舍利子。這才是整舊如新,霞光萬道,瑞氣千條,依然是八方共睹,四國同瞻。
走下了塔門,國王就感謝道:“如果不是老佛與三位菩薩到達這裏,我們怎麼能夠辨明這事啊!”
行者說道:“金光二字不好,不是長久停留之物,金乃是流動之物,光乃是閃耀之氣。貧僧為你勞碌了這一場,將這座寺院改做伏龍寺,叫你這寺院永遠常存。”
那國王立即命人更換了字號,懸掛上了新匾,乃是“敕建護國伏龍寺”。一邊安排禦宴,一邊召來畫師畫下他們四眾的形象,在五鳳樓上標注了名號。
國王擺鑾駕,給唐僧師徒送行,賜金玉作為酬答,師徒們堅決推辭,一絲一毫也沒有接受。
這真個是:邪怪剪除萬境靜,寶塔回光大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