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走上前,用左手拈起香粉注入香爐中,繞行三匝禮拜。
三藏禮拜結束,回頭說道:“仙童,你們五莊觀真的是西方仙界,怎麼不供奉三清、四帝、天界的諸位主宰呢?卻隻將‘天地’二字來侍奉香火?”
兩童子笑道:“不瞞老師父說,就這兩個字,上頭的,禮上還當得;下邊的,還受不得我們的香火。還是我家師父讒佞出來的呢。”
三藏道:“為什麼說是讒佞呢?”
兩童子道:“三清是家師的朋友,四帝是家師的故人;九曜是家師的晚輩,元辰(不吉的神)還是家師的下賓。”
行者聽到這些話後,就笑的打跌,站都站不穩。
八戒道:“哥啊,你為啥笑啊?”
行者道:“都說老孫會搗鬼,原來這道童也會捆風扯謊呀!”
三藏道:“你們的師父在哪裏?”
童子道:“家師得元始天尊降簡帖來邀請去上清天彌羅宮聽講‘混元道果’了,現在不在家裏。”
行者聞言,忍不住喝了一聲道:“這個不害臊的道童!我們這些人你認都不認得,你在哪個麵前搗鬼,在這扯什麼空心架子!那彌羅宮裏有誰是太乙天仙?邀請你家這潑牛蹄子去講什麼!”
三藏看見行者發怒了,恐怕那兩個童子回嘴,鬥出禍事來,就說道:“悟空,先不要爭論了,我們既然已經進來了,馬上就出去的話,就顯得沒了交情,不好看。常言道:‘鷺鷥不吃鷺鷥肉。’他們師父既然是不在家,攪擾他們去做什麼?你去山門前放馬吃草,沙僧看守著行李,叫八戒去解開包袱,取出一些米糧,借用他家的鍋灶,做一頓飯吃,等到臨走的時候,送給他們幾文柴火錢就罷了。你們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讓我在這裏歇息歇息,吃過飯後我們就繼續前行。”
他們三人果真就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那清風、明月,心中暗自誇讚不盡道:“好和尚!真個就是西方仁愛的聖人下凡,真元沒有昏昧。師父命我們接待唐僧,把人參果拿給他吃,以表故舊之情;又叫我們防著些他手下的人來糾纏。那三個人果然是嘴臉凶頑,性情草率。幸好唐僧自己就把他們給調開了。若是他們跟在唐僧的身邊,卻不是讓他們見到人參果了。”
清風道:“兄弟,還不知道那和尚是不是師父的故人呢。我們問一問他,不要弄錯了。”
二童子又走上前,問道:“敢問老師父你可是從大唐往西天取經的唐三藏?”
唐僧回禮道:“貧僧就是。仙童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童子道:“我師父臨離開的時候,曾經吩咐我們來遠接老師父。沒料到你們來得這麼快,有失迎接了。老師父請坐,等我們去置辦些茶水來奉上。”
三藏道:“不敢,不敢。”
那明月就急忙轉回自己房間,去取來了一杯香茶,獻給唐僧。
他們見唐僧喝過茶後,清風道:“兄弟,不可違背了師命,我們去把果子摘來吧。”
二童子辭別了三藏,一同回到房中,一個拿著金擊子,一個拿著丹盤,又在盤底墊了幾層絲綢帕子,直接去到了人參果樹所在的園子裏。那清風爬到人參果樹上,用金擊子敲擊人參果;明月端著丹盤在樹下接著。
不一會兒,他們就敲下來兩個人參果,接在了丹盤中,直接端著果子回到前殿來獻給唐僧,說道:“唐師父,我們五莊觀地處偏僻山中荒蕪,沒有什麼好東西來接待你,隻有土特產素果兩枚,姑且就為長老解解渴了。”
唐僧看見人參果後,戰戰兢兢的,趕緊起來躲離足有三尺,說道:“善哉!善哉!今年倒也是個豐年,怎麼這道觀裏卻要像荒年似得吃人呢?這兩個分明是出生未滿三日的嬰孩,怎麼能給我解渴?”
清風心中暗道:“這個和尚在那口舌場中,是非海裏,弄得個肉眼凡胎,不認識我們仙家的異寶。”
明月走上前,說道:“老師父,此物叫做‘人參果’,就是吃上一個也不妨事。”
三藏道:“胡說!胡說!他那母親懷胎十月,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楚,方才能生下他。出生還不到三日,怎麼就把他拿來當做果子吃?”
清風道:“他們確實就是樹上結的果子啊。”
唐僧道:“亂談!亂談!樹上又怎麼會結出人來?拿走,拿走,罪過!罪過!”
那兩個童子,看見唐僧千推萬阻的不吃,就隻得端著人參果,轉回了他們的房裏。那人參果卻也是蹊蹺,不能久放;若是放的時間長了,就會發僵,不中吃了。清風明月兩人回到房中後,議論笑話完唐僧後,就坐在床沿上,把那盤子裏的人參果一人一個,盡情的美美的自己給吃了。
咦!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呢!他們吃人參果的那個房間,與廚房是緊挨著的,就隻隔了一堵牆。他們在房間裏說的話,在廚房裏的人全能聽見。八戒就在這個廚房裏做飯,先前聽見他們說取金擊子,拿丹盤,豬八戒就已經上心了;現在又聽見他們議論唐僧不認識人參果,就自己拿到房間裏給吃了。
豬八戒嘴裏忍不住的流口水,道:“怎麼才能弄到一個人參果來嚐嚐鮮!”
豬八戒自己身體又笨重,行動不靈敏,隻能等到行者過來了,再跟他商議。他就在那鍋灶前,沒有心思去燒火,不時地伸頭探腦的,出廚房門來看行者來了沒有。
不多時,他看見行者牽馬回來,把那馬拴在了院子裏的槐樹上,然後直接往後麵走去。
那呆子向行者亂招手,道:“哥啊,這裏來!這裏來!”
行者就轉身來到了廚房門口,問道:“呆子,你嚷嚷什麼?想來應該是飯不夠我們一起吃。那就先讓老和尚他吃飽,至於我們就到前麵路上的人家,再去化些齋吃吧。”
八戒道:“你先進來,不是飯少。這道觀裏有一件寶貝,你可知道?”
行者道:“什麼寶貝?”
八戒笑道:“就是說給你聽,你也不曾見過;拿給你看,你也不會認得。”
行者道:“你這呆子這是在笑話我老孫啊。老孫我五百年前,因為去尋訪仙道時,也曾經雲遊在海角天涯,那般兒的物事不曾見過?”
八戒道:“哥啊,人參果你曾經見過嗎?”
行者吃驚的道:“這個還真不曾見過。但隻是常常聽到人說,人參果乃是草還丹,人吃了極其能延壽。現如今哪裏能有?”
八戒道:“他們這裏就有。那兩童子拿了兩個人參果給師父吃,那老和尚不認得,說人參果是三日未滿的嬰孩,不敢吃。那兩童子也是老大的無賴,師父他既然不肯吃,就該讓給我們來吃,可是他們卻瞞著我們,就在這廚房的隔壁房間裏,自己個一家一個,哢嚓哢嚓的給吃了。急的老豬我口水不住往外冒。——怎麼能得到一個來常常鮮呀?我想到哥哥你有些敏捷,你就去他們家的園子裏偷幾個來嚐嚐,怎麼樣?”
行者道:“這個容易。老孫去的話,手到擒來。”
行者急抽身就往前走,八戒一把扯住他說道:“哥啊,我聽到他們在這房間裏說,要拿著什麼金擊子去打果子呢。這事必須要幹的妥帖,不可走漏了風聲。”
行者道:“我曉得,我曉得了。”
那大聖就使了一個隱身法,閃身進到了他們的房間裏。原來那兩個童子,吃完人參果後,就到前殿去跟唐僧說話了,不在房間裏。行者就在房間裏四下觀看,看看有什麼金擊子,隻看見在那窗欞上掛著一條赤金的物事。那東西有二尺長短,指頭粗細;底下一頭是一個蒜疙瘩的樣子;上邊一頭有個窟窿眼,係著一根綠色的絨繩兒。
行者自言自語道:“想必就是這件東西叫做金擊子。”
行者把那金擊子取下來,出來那房間後,直接往後麵走,來到兩扇門前,推開後抬頭觀看,呀!卻是一座花園!隻看見那花園:
朱紅色的欄杆,彎曲堆砌的峰山。奇花與秀麗的日光爭輝鬥豔,青翠的竹林跟青天比試誰更碧綠。流杯亭旁邊,岸邊的一彎綠柳就像拖著青煙;賞月台前麵,數簇喬鬆如潑灑了深藍色的顏料。紅拂拂的石榴花,綠依依的繡墩草,青茸茸的碧砂蘭,悠蕩蕩的臨溪水。丹桂映著金井梧桐,錦槐傍著朱欄玉砌。有開著紅色白色桃花的千葉桃樹,有或者香或者金黃的九秋菊。荼蘼架子,映著牡丹亭;木槿台,相連著芍藥圃。看不盡那傲霜的君子竹,欺雪的大夫鬆。更有那仙鶴莊子和麋鹿宅院,方形的沼澤地圓形的水池;泉水流著碎玉,地上生長著金蓮花。朔風吹來觸動白色的梅花綻放,春風又來點破紅色的海棠花。真是所謂的人間第一仙景,西方的魁首花叢。
行者邊走邊觀賞美景,又看見了一層門,推開來觀看,裏麵卻是一座菜園。這菜園還挺大:
布種有四時的蔬菜,菠菜芹菜莙薘菜生薑蒜薹;竹筍茭白蔥蒜芫荽和韭菜。
萵筍茼蒿苦瓜,葫蘆茄子還搭著架子;蔓菁蘿卜,紅色的莧菜青色的白菜還有紫色的芥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