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就招手叫道:“那個老漁翁,你過來!你過來!我是從東土過來要去取經的,我師父到了這裏難以過去,你過來渡他一渡。”
漁翁聽後,急忙撐過來筏子,靠攏到岸邊。行者請師父下了馬,在旁邊扶持著他。等他把三藏送上筏子,把馬揪了上來,也安置好了行李。那老漁翁撐開筏子,如風似箭的,不覺間就渡過了鷹愁澗,上到了西岸。
三藏叫行者去解開包袱,取出大唐的幾文錢來,送給老漁翁。
那老漁翁把筏子一竹篙給撐開,說道:“不要錢,不要錢。”
朝著澗水的中流渺渺茫茫的去了。三藏甚是過意不去,隻有合掌稱謝了。
行者道:“師父不用致謝了。你認不出他嗎?他是這澗裏的水神。他先前沒有過來接我老孫,我還準備要打他呢。如今隻免打這一項就夠便宜他了,他還怎麼敢要錢!”
三藏對他的話不說信還是不信,隻得又跨著那沒有鞍轡的馬,跟隨著行者,直接走上大路,奔著西方去了。
不覺間紅日沉西,天光漸晚。滿天霜色生寒,四麵風聲透體。三藏在馬上往遠處觀看,忽然看見在路邊有一座莊院。
三藏道:“悟空,前麵有人家可以借宿,我們明天早上再走吧。”
行者抬頭看見了,說道:“師父,那不是人家的莊院。”
三藏道:“怎麼不是?”
行者道:“人家的莊院,是沒有飛魚穩獸的屋脊的,這斷定是個廟宇庵院。”
師徒們說著話,早已經來到了那院門口。三藏下了馬,看見那門上有三個大字,是“裏社祠”,他們於是就進到了門裏。
那裏麵有一個老者,頂掛著數珠兒,合掌來迎接,叫道:“師父請坐。”
三藏慌忙答禮,走進殿裏去參拜了聖像。那老者呼喚童子來獻上香茶。
喝過茶後,三藏問老者道:“這座廟為什麼叫做‘裏社’?”
老者道:“敝處屬於西番哈咇(bi二聲)國的地界。這座廟的後麵有一莊的人家,他們一起發了虔心,建立了這座廟宇。裏的意思,是指管理一個鄉裏人家的土地神;社的意思,是指管理一社人家的土地神。每年遇到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節日,那些人家就各個準備三牲和花果等物,來這裏祭祀土地神,以確保四時清吉,五穀豐登,六畜興旺。”
三藏聽後,點頭誇讚道:“真的是‘離家三裏遠,別是一鄉風。’我那裏的人家,可沒有這種善舉。”
老者卻問他道:“師父的仙鄉在哪裏啊?”
三藏道:“貧僧是東土大唐國奉聖旨去西天拜佛求經的。路過寶坊,因為天快要黑了,就投奔到聖祠來,希望能在這裏住宿一晚,我們明早天光放亮就啟程。”
那老者十分歡喜,連著說了幾聲“有失遠迎”,又招呼童子去準備齋飯。
行者的眼睛尖,看見了在他的房簷下麵,有一條搭衣服的繩子,他趕緊走過去,一把扯斷,拽下那繩子,去把那白馬的腳給係上了。
那老者笑道:“你這馬是哪裏偷來的?”
行者發怒道:“你這老頭子,說話真不知高低!我們是拜佛的聖僧,又怎麼會偷馬!”
老兒笑道:“既然不是偷來的,怎麼沒有鞍轡韁繩,卻要來扯斷我家曬衣的繩子?”
三藏賠禮道:“這個頑皮的猴子,隻知道暴躁發脾氣。你想要拴馬,就好生的去跟老人家討一條繩子,怎麼就把他家的曬衣繩子給扯斷了?——老先你休怪,休怪。我這匹馬,實不相瞞,不是偷來的:昨天我們從東邊過來,走到了那鷹愁澗,我原本騎著的那匹白馬是鞍轡齊全的。沒想到在那澗水裏有一條孽龍,他在那裏成了精怪,把我的白馬連著鞍轡一口給吞了。幸虧我的徒弟有些本事,又感動得觀音來到澗邊擒拿住了那條龍,叫他變成了龍馬,樣子跟我的白馬長得一模一樣,馱著我去西天拜佛。後來我們渡過鷹愁澗,直接就來到了老先的聖祠,連一天的時間都沒過去,我們還沒來得及去置辦鞍轡呢。”
那老者道:“師父你不要怪罪啊,我老漢是在開玩笑呢,誰知道你的高徒就認真了。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幾份錢財的,也喜愛騎匹駿馬馳騁,後來因為連年處於困境,又遭受了火災,到這時就沒有了下稍(結局),後來我來這當了廟祝,在這裏侍奉香火,靠著這廟後莊裏人家的施舍來度日。我那裏倒是還有一副鞍轡,是我平日裏的心愛之物,即使是這麼的貧窮,我也不曾舍得給賣了。剛才聽了老師父說的話,觀音尚且前去救護你,並讓神龍化成白馬馱著你,我老漢也不能少了周濟啊,明天就把那套鞍轡取出來,我情願送給老師父,扣在那匹白馬的背上,還請你笑納。”
三藏聽後,不住地道謝。這時童子已經備好了齋飯,他們就吃了晚齋。掌上燈,安置好了鋪蓋,各各去安歇了。
第二天早晨,行者起來後說道:“師父,那廟祝老兒,昨晚許諾了給我們鞍轡,你現在就去問他要鞍轡,不要饒了他。”
話音還未落,就看見那老兒,果然舉著一副鞍轡,襯屜韁繩籠頭之類的,凡是馬匹身上用到的一應物品,全部都有。
他把這些物品放在廊下,說道:“師父,鞍轡奉上。”
三藏看見後,歡喜的領受,叫行者去拿了,扣到白馬的身上看看,大小尺寸是不是合適。
行者走上前,一件一件拿起來觀看,果然都是些好物件。那馬鞍上雕刻著花紋,鑲嵌著銀星,光彩閃閃的晃眼;那馬鐙也光亮亮的金線分明;那襯屜墊著好幾層的絨布;那韁繩是三股擰成的紫絲繩;那整個轡頭也是花團錦簇,富貴逼人。
行者心中暗喜,把那鞍轡扣到白馬身上,尺寸合適的就跟量身定製的一般。三藏施禮拜謝那老者。
他慌忙攙扶起來三藏,說道:“惶恐!惶恐!哪裏就勞煩你如此致謝?”
那老者也不再挽留他們了,請三藏上馬。三藏走出了廟門,攀鞍上馬,行者擔起了行李準備出發。
那老兒又從衣袖中取出來一條馬鞭,卻是個用細皮子一寸寸細密紮成的香藤手柄,配著用虎筋絲穿結成的鞭梢兒。
他站在路邊拱手奉上,說道:“聖僧,我還有一條馬鞭,一起都送給你吧。”
那三藏在馬上接過手,說道:“多承布施!多承布施!”
正準備打聽些消息,卻已經看不見那老兒了,及時回頭去看那裏的社祠,也已經是一片光地了。
就聽到在那半空中有人說道:“聖僧,多有怠慢你了。我是落伽山的山神土地,受觀音差遣來給你們送鞍轡的。你們可要努力西行啊,一定不要懈怠。”
慌得三藏滾鞍下馬,望著空中禮拜道:“弟子肉眼凡胎,不能認出尊神尊麵,望乞恕罪。勞煩你轉達給觀音,三藏深深的承蒙他的恩賜保佑啊。”
你看那三藏隻管朝天磕頭,一直不停,不知道磕了多少個。
在路邊活活的笑倒個孫大聖,滋滋的歡喜壞個美猴王,他上前來拉扯住唐僧道:“師父,你起來吧,他已經去的遠了,聽不見你的禱祝,看不見你磕頭了。你隻管在那拜他又能怎麼樣?”
三藏道:“徒弟呀,我都這樣的磕頭了,你也不來拜他一拜,還站在旁邊,隻管在那譏笑,這是什麼道理?”
行者道:“你哪裏會知道?像他這種藏頭露尾的,本來應該要打他一頓;隻因為看在觀音的麵子上,饒了他的這頓打就足夠了,他怎麼敢承受我老孫的拜禮?老孫我打小兒就做好漢,不曉得怎麼去拜人,就是見到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隻是唱個喏就行了。”
三藏道:“不當人子(相當於罪過)!不要說這種空頭話了!快起來,不要耽誤了走路。”
那師父這才起身收拾好,奔向西方而去。
這次倒是走了有兩個月的太平路,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些虜虜(胡人)、回回(回族人),還有一些狼蟲虎豹。
光陰飛逝,又正值早春的時節。隻見那山林漸漸染上翠綠的顏色,草木都新發了青芽;梅花落盡,柳芽初開。師徒兩個一邊行路,一邊玩看春光,不覺間太陽漸漸西墜。三藏勒馬停下,遙遙觀看遠方,發現在那山坳裏,有樓台影影,殿閣沉沉。
三藏道:“悟空,你看那裏是什麼去處?”
行者抬頭看了看,說道:“不是殿宇,肯定是寺院。我們趕緊走快些,到那裏去投宿去。”
三藏欣然從之,放開龍馬奔跑起來,直接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