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碧雲城(3 / 3)

成渝眼神掃過各色筆墨紙硯、紙鎮和書畫成品,目光緩緩定格在一小遝質地粗糙的黃紙上。

“勞駕,黃紙隻剩這些了嗎?”成渝問道。

女子不情不願地起身,伸了個懶腰,眼角掛著淚珠子,木木地解釋道:“隻剩這麼些了,往後應該不會再進了。”

成渝道:“為何?”

許是見她不像大戶人家的小姐或侍婢,女子隨口抱怨道:“還不是那勞什子的捉妖師,說什麼要為城中添置什麼大陣法,將城中每家墨齋的上好黃紙都搜刮走了,這也就罷了…還不許墨齋再進,揚言無邊道法,怕沾上文人的酸腐氣和錢財的銅臭味兒。”

壟斷黃紙?倒是一奇聞,隻是哪個捉妖師這麼不知分寸,理由也毫無邏輯可言,可又得了城中許可。一則城主比較迷信,二則這位捉妖師聲望也不會太低。可她從未聽說哪個名聲較盛的捉妖師這樣做的。

成渝點了點那遝黃紙,道:“那我就要這些吧。姐姐,我是外地來的,敢問城中主事是有人很信道嗎?”

女子道:“倒也不是,隻是那位捉妖師似乎名望挺高,城主對她很是信任。”她包好那遝黃紙,封得十分嚴實。

成渝放下碎銀,接過去揣在懷裏,腕間淩盛閃過微弱的光芒,那掌櫃的眼睛尖,驚奇道:“姑娘這銀鐲子倒有幾分色彩,隻是小心了,碧雲城最近不是很太平,你若要出城,守衛盤查十分森嚴,沒點好處他們是不會放外鄉人走的。”

成渝表示自己知曉了,抱拳道:“多謝。”

南應君與成渝被人群衝散之後,心中略微有些慌張,尋了兩條街沒有找到人,於是又回客棧問了問,成渝卻沒有回來。他心下一涼,便又出去尋她了。

耳邊是廟會說書人繪聲繪色的宣講聲,時不時伴隨著孩童的驚呼,南應君神色迷茫,偌大的碧雲城,人海茫茫,令他越發不安。忽而被人在身後拍了肩膀,他驚喜回頭,眸子卻黯淡下去。

這是一位年若十八、十九的女子,一身藕粉色的襦裙,配上最時興的俏羅髻,似乎要顯得整個人都精神起來。隻是鬢邊簪了一朵白花,神色也算不上精神。

“南世子,別來無恙啊。”似乎是很久沒有說話了,女子聲音帶了幾分沙啞,原本清甜的嗓子有些落寞。

南應君道:“林姑娘…別來無恙……”彩燈之下,他神色莫名,思緒也飄遠了。

成渝遊蕩到說書人的攤子前,慢悠悠品了一口茶,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幅場景,彩燈秀麗,雙方似乎都沉默了,或者又陷入了什麼回憶裏,人來人往,虛實交錯,她便看到了那個女子鬢邊的白花。

在朱雀,鬢邊帶花的情況有二:一是五顏六色的鮮花,大多是男男女女在各類節日時精心裝扮自己以遇良人的傳統;二是白花,以絲、紗、錦等製成,以嬌小為巧。雖說後者不比前者型大,卻有獨一無二的浪漫傳說:若是心愛之人身死,另一方便會著白花,為愛人一生守節。這個習俗源於朱雀開國帝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故事,在各地廣為傳頌。

“要說那捉妖師手持一柄長刀,灌了神力便朝妖邪直砍而下。妖物當即抱頭鼠竄,言到:‘莫殺莫殺,我願立地成佛!’其心誠懇,捉妖師卻難容它,隻因孽障犯下諸多因果,不可點化!”

“長刀斬下頭顱,捉妖師攜其而去,村中大喜,俱跪拜相送……”

有幾個孩子拍手叫好,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卻提出疑問:“捉妖師沒有留下姓名嗎?”

說書人捋了捋胡須,笑容滿麵,道:“自是有的。捉妖師踏空而去,虛空之中,跪拜的村民隻聽得一聲‘我乃成渝是也’,便感歎其雖形貌可怖,虎背熊腰,卻是萬分本事也。”

“虎背熊腰、形貌可怖”的成渝驀地嗆了一口茶,嘴角抽搐,抬眼看向說書人。

小女孩反駁道:“胡說!你先前不還說是個清秀佳人,現下又說捉妖師成渝虎背熊腰,前後矛盾!”

說書人神色一僵。

有人道:“我倒是覺得這是補充,畢竟能拿得起長刀的,怎麼會是個清秀的弱女子?”

說書人趕忙道:“看來這位兄台聽得很認真啊,還有自己的見解,不會斷章取義。”他說最後一句話時,似有若無地瞥了一眼小女孩。

小女孩“哼”了一聲,道:“女子怎麼不能拿長刀了?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吧。”

隻見那人神色一怒 ,道:“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也敢對我指手畫腳?爺爺在闖蕩江湖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裏沒個動靜呢…”

小女孩怒目圓睜,道:“我隻是說事實,你怎的拿閱曆壓人?”

氣氛有些僵硬。忽然,一聲清脆的碎瓷聲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成渝佯裝歉意,道:“真是抱歉,手滑了。”她將賠償放在桌上,繼續道,“這位兄台是江湖人士?”

那人輕蔑地瞥了一眼,傲然道:“自然。”

成渝驚訝道:“那兄台可知九州風雲榜?”

“你在說什麼廢話?跑江湖的,誰不知曉風雲榜?有些誌氣的,都在追逐名次。你到底想說什麼?”那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煩。

成渝更吃驚了,無辜道:“既然你知曉風雲榜,怎會不知自出起便蟬聯風雲榜第三的刀客——越明霞?她可是身如纖柳,力若洪荒啊。”

說了半天,原來是為反駁他先前的話,這不便證實了他目光短淺嗎?可這人這次卻沒法反駁,越明霞的威望很高,原本這裏聽書的,除了閑人便是一些江湖遊客,不可能沒聽過越明霞的大名,隻是打著看熱鬧的心思,自然默不作聲。現下被人點出來,他隻覺顏麵無存。

那人嘴硬道:“不過是個例…有什麼好吹捧的,誰知道她是如何…”

成渝打斷他:“那便期待兄台以後能超越她了。隻是武學一事,重在天賦與心性,兄台或許再等幾輩子就可以勉強趕上了。”

男子拍案喝起:“你!”眼看他腰間別的那把裝模作樣的劍就要出鞘,成渝心中冷笑一聲,手中捏訣,淩盛光芒若隱若現。

正在此時,一道溫和的聲音插了進來:“閣下是惱羞成怒,要對這位手無寸鐵的姑娘出手嗎?”聲音清甜,語氣卻十分嚴肅。

先前那位小女孩驚喜道:“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