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劃破眉心,一滴精血飛出,淩盛一挑,將其打入了三足劍陣。兩道力量相撞,成渝直指黑氣中央。
天光開明。
尹夙雪繃著個臉,問道:“贏了?”
顧凝霜接住成渝,二人扶著落地,她道:“贏了吧。”
譚自在道:“天亮了。”
成渝到了齊明珠跟前,摸出一枚簪子,問道:“是它給你的吧。”這個“它”是誰自然不言而喻,齊明珠麵容扭曲,冷哼一聲,並不回答她的問題。
成渝輕飄飄開口道:“他們一家三口沒死,是重新前往地府投胎了。”
齊明珠不信她。
成渝繼續道:“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可是依我所見,在場與它做了交易的,就有兩人,難保不會有第三個人也找到了它。單是你們二人的夙願相悖也就算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齊明珠冷冷地盯著她,半晌開口道:“這確實不是宮中之物。”
有朱雀印記,不過是因為她為了騙那個假方士,才臨時刻上去的,看著如今除了一道裂紋再沒有瑕疵的墨玉簪,齊明珠怔怔然,似乎透過那一閃而過的黯淡的流光,將時間拉回了幼時最無憂無慮的那段時光。
其實她原先是不喜歡習武的,她更愛聽琴看花、追求風雅,愛爬樹逗鳥、舞刀弄槍的,是明玉。齊明珠很喜歡牽著明玉的手,去看街上的新鮮玩意兒,去仙樂坊物色喜歡的琴。可正是如此,隻那一次,她才放開妹妹的手,細細撫摸自己的愛琴,卻在下一瞬,失去了妹妹的蹤跡。
府中暗衛始終沒有出現,那些拐子似乎是早定好了目標與計劃,選擇了身強體壯的齊明玉。即便後來府上大力搜尋,甚至上報了大理寺,卻沒有半點痕跡與消息。後來,齊明珠砸了琴,拿起了長槍,卻因弟弟的到來,折斷了羽翼被困在了宮牆之中。
“或許我最該恨的,是那些賣賊與自己了……”齊明珠喃喃自語。
成渝見她思緒飄遠,沉默著握緊拳頭,消失在了原地。譚自在三人甚至還未來得及和她再說話,忽見齊明珠嘴角流下鮮血,她竟強行衝破了禁錮。
破風已經出了半截,尹夙雪卻愣住了。
齊明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發後的銀簪,猛然紮進了心口。眼見她又艱難地走著,南少渢護住李清綰,顧凝霜和譚自在也警惕起來。齊明珠麵色平靜,全然不像一個心口受傷的人。她繞過發愣的尹夙雪,在那扇被擊倒的、破爛的屏風旁邊,轟然倒地。
所有人都看向那邊,齊明珠握緊銀簪,喃喃道:“明珠攜玉……重見天光…明珠攜玉…重見…天…光……”
微弱的聲音戛然而止,顧凝霜與尹夙雪對視一眼,心中泛起一陣悲涼。
六界之大,明珠和明玉,會尋找到新的光亮。
成渝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恢複得差不多了,又要補上遲來的回門日子。她感歎自己真是勞苦的命。
越往北走,天氣雖然沒有那麼熱,但卻是愈發幹燥了。一連趕了兩日路,且不說本就精神不濟的成渝,就連南應君也有些疲憊了。於是到了碧雲城,便決定休息一晚。
成渝在趕路時,從南應君口中得知,回去後且不要貿然進宮。宮中生變,齊貴妃齊明珠因妄圖謀害聖上,雖已自戕伏法,卻累及母家,親弟弟齊明池被削了封地範圍,收回一部分實權。皇後被禁足思過,不得外出。那位五殿下也被勒令不得出宮。
倒是那位李婕妤,不,應該是陶林婉,因救駕有功,竟一飛衝天成了靜貴妃,聽到這個稱號的時候,眾人心中大駭,知曉幾分當年之事的也感慨這樣一個明晃晃的替身貴妃的命運。
成渝默然,如今身為李清綰的陶林婉,怕是也活不了幾年。這種借屍還魂之術,對雙方契合度要求極高,她身子越來越弱,便是強留也不可了。她驀然想起那時在山洞裏她平靜的話語,或許她說的,並非“阿綰”,而是“阿婉”。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所以第二次麵對死亡,心中的平靜要遠比恐懼來得多。
正在房中思索著,房門被敲響了。
她打開門,正對上南應君那雙溫潤的眸子,成渝還未說話,他便開口問道:“你…可有什麼想要的?我預備上街去買些東西。”他似乎是有幾分不自在,一貫規整的袖子被包裹在其中的手攥得起了褶皺,自己卻渾然不知。
成渝疑惑道:“這麼晚了?殿下一個人去?”
南應君點頭,卻並沒有移動步子。
成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卻拒絕了:“多謝殿下掛念,隻是我並沒有什麼很需要的,不必麻煩了。”
南應君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但麵上並未表露,隻是淡淡道:“好。”他轉身還沒走出幾步,聽見身後的關門聲,腳步頓了頓,心中歎息一聲,又要抬腳離開,卻聽聞門被突兀地打開,又極快關上。南應君驀然轉身,正見成渝笑意盈盈地盯著他。
成渝道:“我同殿下一塊兒去吧。”
廊燈之下,她的麵容格外柔和,似乎掃清了這兩日的疲倦,明朗又清晰。南應君心潮微動,如同平靜的湖泊中投入一顆石子,泛起了絲絲漣漪。
碧雲城的廟會沒有火樹銀花,隻是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卻讓人看花了眼。因著地處朱雀國土中央,上承北部的淳厚特產,下接南部的繁華珍品。原本成渝以為南應君真是一個人要來,想著等會刻意走散也容易,哪知身後卻跟了一個景然。
不過讓成渝欣慰的是,購置好需要的東西,景然就自請帶回去了。在人潮擁擠之時,成渝便悄悄沒入了人海。她原本就沒剩幾張符,一下子全用在了上京,若是直接使用靈力,消耗不是一般的大,她當然選擇悄悄購置一些朱砂、黃紙和墨,多畫幾張保命用。
這個時辰醫館開著她倒不稀奇,畢竟醫者仁愛救人,赤誠濟世。再者自古便有醫不扣門之說,醫館敞門大開,醫者坐堂行醫。但墨齋還開著,卻是一件稀奇事。素日讀書人基本在白日購置筆墨紙硯,夜晚常有挑燈夜讀的,哪有時間出來采買。
成渝一拐彎,便看到“九文齋”三個大字,右下角鎏金的“百寶閣”也是分外顯眼。成渝眼神在牌匾上停留一會兒,抬腳便走了進去。
昏暗的燭火之下,櫃台前的女子以手撐著下頜,聽見有人進來,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道:“姑娘安好。需要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