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曲意逢迎(2 / 3)

安樂哪能教她這麼容易走了,剛要嗬斥便被身旁的宮女攔下,低聲勸阻:“殿下請息怒,她是皇後娘娘照看的,今日暫且放過她,免得與那一方起了衝突,對娘娘不好。”

成渝忽略身後的嬌斥,施施然回到慢吞吞的鳶兒身旁,又是一副萎靡的樣子。

鳶兒道:“世子妃,你走得也忒快了。”

成渝囁囁喏喏,道:“姑娘的步子也是很悠閑了。”

鳶兒一噎,引著她便繼續走。大約走了一刻鍾,成渝望著周遭越來越荒涼的景色,顯然與剛才華貴的庭院不是一個檔次,她詢問道:“鳶兒姑娘,小芳園這麼僻靜的嗎?”

鳶兒卻不說話,加快了腳步,成渝慢悠悠地走著,果然在一處拐角過後,再尋不到她的身影。

她冷笑一聲,探查過後發現周圍確是空無一人,雙手伸出廣袖,扶了扶自己的發髻。腕間銀環閃爍,成渝隨手一提,先前安樂背上的青鬼便被她拽著毛發,輕飄飄地提在手裏。

此刻的青鬼全然沒有之前的悠然自得,而是使勁兒撲騰著,周遭怨氣四溢,卻傷不到成渝分毫,反倒被提溜著受製於人。成渝等它安靜下來,悠哉遊哉地打了個哈欠,問道:“趴人家小女孩肩頭作甚?又不是她害的你?亂尋因果,也不怕魂飛魄散。”

小鬼頭發出“嗬嗬”的聲音,無能狂怒。

成渝一手撥開雜草,往前尋了幾步,的的確確有一方殿門,卻不是皇後安排的“小芳園”,而是半掉不掉的落塵牌匾。牌匾上的字是鎏金的,隻是落了灰,勉勉強強看清三個大字——“金禧閣”。

成渝停在外頭,默念咒語,銀環和青鬼泛出微光,隨著後者“嗬嗬嗬嗬”的叫喊聲,銀環的光熄滅,青鬼也消失了。

成渝道:“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吧。”怨在宮廷,生前四五歲的年紀,被人腰斬,後挖了眼珠、斷了舌頭、縫了口鼻,自是怨氣深重。宮門仇怨紛雜,算計、瘋癲、殘忍,令人膽寒。

隻是不待她感慨,朱門之後,似有若無的嗚咽,再配上因怨氣籠罩而陡然灰暗下來的天,當真讓人心中一涼。

她轉身,便對上了一張極為慘白的麵龐,眼下青紫,唇邊掛著血痕,通過其透明的身體,看到他身後血肉模糊的背。成渝鼻尖幾乎要挨著它了,她後退兩步,麵色冷然。

此鬼雙目完好,穿了一身朱雀繡邊服,看樣子是個侍衛,後背的模糊彰示著他是被杖殺而亡。

他陰惻惻地笑著,與裏間咿咿呀呀的哭聲與幽怨的嗚咽混在一起,任誰見了都要怕上幾分。他一笑,唇邊不停地湧出血來,緊接著雙目、鼻孔和雙耳,也都開始扭曲。

成渝冷哼一聲。

朱雀宮,荒廢的金禧閣,鳥雀飛散,卻無人在意。

成渝理了理袖子,坐在祛了灰塵的椅子上,漠然地看著跪在她麵前哭哭啼啼的男鬼。

半晌,對方似乎是哭累了,見成渝麵色看不出喜怒,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期期艾艾道:“今日衝撞仙師,是我的不對,還請仙師莫要計較……也求您放我一條賤命。”

成渝抬了抬眼皮,指著內間的方向,狀似不經意問道:“裏頭的那兩隻鬼,你可認識?”

男鬼猛然抬頭,明明在他被此人打進來前,裏間早沒了聲響,對方是如何察覺到的?難不成除了先前被聖上趕出去的無方島弟子,真混進來一個有幾分本事的方士?可據他所知,太後所請的方士,是個男人。

成渝見他不說話,便換了個問題:“生前何人?為何久駐在此?”

男鬼怕她下一秒暴起殺鬼,如實回答道:“我叫鍾雲澤,是澤城開悟縣人,十餘年前在這金禧閣當差,後因……後宮齷齪爭鬥,被皇室杖殺。”他停頓時,語氣不免帶了幾分恨意,使得周身怨氣溢出,卻在抬頭看到成渝的那一瞬偃旗息鼓,收斂了幾分。

他既能保持理智,便說明做鬼已有些資曆了,十來年的沉澱,的確是能有這個水平的。成渝也不糾結具體時間,繼續問道:“這金禧閣曾是哪位妃嬪的住所?是因你們的緣故才荒廢的嗎?”

鍾雲澤道:“當今聖上曾經的寵妃——靜貴妃陶林婉。仙師您如此年輕,沒聽過也不奇怪。”他語氣低落,似乎是不太想提起這位寵妃。

既是寵妃,又至貴妃位子,卻為何住在金禧閣?為何沒有自己的主殿?但聽鍾雲澤的態度,成渝沒有再刨根問底,隻是聽他的稱呼,有些別扭。

成渝皺眉,擺手道:“別叫我仙師了,我名喚成渝。”

鍾雲澤道:“好的,成仙師。”

“……”成渝沉默一瞬,又將話題放回裏間的兩隻鬼,“你們沒有犯惡因,我不會濫殺,能帶我進去看看嗎?”

鍾雲澤猶豫片刻,但又覺以對方的能力真要進去未必要經過他同意,禮貌再三發問請求,他不好再推辭,揮手散了屏風前的怨氣,作出“請”的姿勢。

怨氣散去,花鳥枝頭戲的楠木屏風已經有些許老舊了,卻顯現出一種淡淡的古樸韻味。成渝繞過時瞥了一眼,楠木邊的紋路繁瑣,有些眼熟,應是常見的花紋吧。

屏風之後,側邊窗戶並未關著,甚至還有幾葉窗麵被風吹得半掛著,時不時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而成渝最先看到的,是一隻披頭散發、身著宮裝的半透明女鬼,她眼口鼻耳都流著暗紫色的血,四肢健全,安安靜靜地抱著一個枕頭,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

很經典了。

女鬼身邊,一隻兩個巴掌大的小鬼,也是七竅流血,咿呀咿呀地拽著她的頭發把玩。

按照小鬼的樣子,這隻女鬼應當是生前已懷有多月的身孕,卻因中毒而亡。許是死時懷著身孕,化鬼後怨氣衝天,生了鬼胎,卻變得瘋瘋癲癲。

鍾雲澤走上前去,無奈歎氣道:“媆娘,媆娘?鬆兒放手,怎麼老喜歡抓你阿娘的頭發?”他熟練地掰開小鬼尚未成型的手指,將它抱起放置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把梳子替那位被喚作媆娘的女子梳起發髻。媆娘似乎也很信任他,任由鍾雲澤束發。

成渝也靜靜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