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辰熠身子一僵。
還不等他問這個人的身份,這人就已經扶著他的腰,把他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窗前,隻要楊辰熠扒穩窗沿向裏一看,不出意外的話就能將裏麵的情況一覽無餘。
楊辰熠突然糾結起來。
直接掙脫跳下來還是出聲詢問,這是個問題。
楊辰熠在這二者之間,選擇了咬咬牙,一聲不吭地從玻璃窗處往下看。
這個車間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大,頂多一百來平米的樣子,地麵上的灰塵恐怕又一個指關節那麼深,到處雜亂地橫陳著廢棄的機器,甚至還能看得出是流水線作業,稍微幹淨且沒有灰塵的地方摞著幾把椅子。一處稍大的空地上單獨放著一把椅子,上麵坐了一個人,他身後站了三四個人,都麵對著他麵前稍遠的地方站著的另一個人。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背對著楊辰熠,幾乎淹沒在他身後那幾個體格壯碩的人之中,看不見臉。離他較遠的那人正是謝潯默。
他們似乎在說著什麼。站著的幾個人沒什麼動靜,那個中年男人偶爾會抬起手,或者用搖頭和點頭來表態,但他也應該說了些什麼,謝潯默可不見得是那種會讓自己耳朵閑著的。
由於之前就錯過了一段,再加上這窗戶的隔音效果實在好得離譜,楊辰熠扒著窗戶,長時間的用力讓指節都有些泛白,他微眯著眼瞅了半天,也實在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有些泄氣,但好奇絲毫不減。
於是他靈機一動,開始試著模仿對方說話時的口型,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猜測對方說出的話——好在是楊辰熠的視力還不錯,不然他就隻能幹瞪眼了。
但……這樣好像也不行。
不知是這個方法本身就不奏效的原因,還是楊辰熠自己太笨了的原因——他自己肯定是不承認這一點的,他死活沒拚出來對方在說什麼,哪怕是一個字。
抽象,太抽象了。
楊辰熠如是感慨。
他還沒意識到此刻他已然忘記了自己是被人托舉起來的這件事。
楊辰熠一邊憤恨地咬著牙,一邊在自己都不知情地情況下抬了抬腳,不偏不倚正好踢到了身後那人。骨頭被碰撞的聲響傳來,聲音很小,卻直直從楊辰熠的耳朵鑽入他的大腦,嚇得他情不自禁地一抖,全身都繃緊了。
——沒猜錯的話……
——好像剛好提到別人的臉上了……
楊辰熠頓時臉色煞白。
——別人也是好心來幫我,我這……
他扒著窗沿的指尖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幾分,關節處更加發白,手心也滲出一層薄汗,當然,後背也不例外。
這還真是“汗流浹背了吧小老弟”。
楊辰熠的腦海中飄過一絲微妙的直覺——他好像知道被他照臉踢了一腳還一聲不吭的人是誰了……
但是這種情況下,無論是他踢了誰,不道歉好像都不太好。
於是,懷揣著一顆驚恐又緊繃的心,楊辰熠暗暗地做了一個深呼吸,臉上的表情換成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毅然決然地扭過頭,和——不知是不是楊辰熠看岔了,反正他覺得“是這樣的”——被他這突如其來且毫無征兆的一腳踢得腦瓜子嗡嗡的燕徹雲對上視線。
——……
——完了。
楊辰熠心裏咯噔一下。做語文閱讀理解時從未與他的答案沾邊的悲涼頓時襲上心頭。
隨即,楊辰熠又強裝淡定地瞥開視線,專注而自然地盯著地上的灰塵,發自內心且頭一回甚至可能人生最後一回地覺得這個傻X世界怎麼在他要死的時候連灰塵都變好看了。
然而,可能是過了一秒,也可能是兩秒,也或許是十秒——總之對楊辰熠來說是極其煎熬的不知道多少秒,想象中死亡的陰影並沒有籠罩到已經閉上眼打算接受現實的楊辰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