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鬆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但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他看到,有一個小男孩蜷縮在水槽下哭泣。

那大約是個衛生間,很破舊,散發著異味,他站在高高的窗台上,嘴裏叼著一隻溫熱的老鼠。

他無法控製夢境中的“自己”,奇怪的是,那老鼠並不讓他作嘔,反而引起了食欲。

但“自己”沒有吃。

季明鬆的視角,隨著夢境中的“自己”輕輕一躍,落到地上,聲音不大,但蜷縮著的男孩渾身顫抖了一下。

“自己”忍住了食欲,將老鼠放到男孩身前,用頭頂了頂男孩的小腿,示意他進食。

男孩抬起頭,那是一張布滿青紫瘀傷的臉。

季明鬆隱約覺得眼熟。

男孩吞了吞口水,像是畏懼著會驚醒什麼怪獸,聲音壓得特別低,說:“咪咪,你自己吃吧,我不餓。”

季明鬆認得這個聲音,雖然此時更年幼、更稚嫩,但季明鬆認得這個聲音。

這分明是,分明是——

*

“阮陽!”季明鬆猛地坐起來。

趴在病床邊的男孩跟著從夢中驚醒:“怎麼了季總?你哪裏不舒服?”

季明鬆一把拉過男孩,緊緊抱進懷裏,猛烈的喘息,又拉開人仔細看,後怕的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都是夢,是夢啊,還好是夢。”

阮陽全身都僵硬了,季總這是做惡夢了嗎?

難道是夢到他們沒能從洪水裏逃生?

阮陽抬手輕輕拍了拍季明鬆鉗著他的手,安慰說:“沒事了,都過去了,你已經睡醒了。”

季明鬆輕聲重複:“對,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男人又把阮陽拉到懷裏,劫後餘生似的喃喃重複:“過去了,都過去了,沒事了。你——”

季明鬆方才注意到,他們在一間病房裏。

季明鬆問:“救援隊找到我們了?”

阮陽還被男人圈在懷裏,心中慌亂,害怕自己又升起癡心妄想,有點想推開男人。

但季總好像受了驚嚇,阮陽想自己平時做了惡夢,也要抱著貓貓緩緩。

這裏沒有貓貓,自己就臨時充當一下抱枕好了。

他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季明鬆察覺到男孩的僵硬,也覺得這個姿勢不妥,他才說過要和男孩緩緩相處,轉眼把人抱在懷裏,也太輕佻了。

但抱也已經抱了,多說什麼反而尷尬,季明鬆放開了人,微微拉起被子,掩飾尷尬,他說:“你能說話了。”

阮陽退到床邊坐下,點點頭:“大夫開了藥,睡了一覺就好了。”

季明鬆還想問點什麼,病房裏又進來一個人。

單單在病房外聽到說話聲,等了一會兒,才敲了門進來,看到季明鬆已經醒了過來,懸了一夜的心終於放下了。

季明鬆看她似乎有話要單獨彙報,便對阮陽說:“你先回病房吧,昨天累壞了,好好休息,今天不用到我這裏來了。”

阮陽點點頭:“好的季總。”

他撐著床艱難的站起來,單單拿來立在牆邊的拐杖,阮陽謝過,分別夾在腋下,一瘸一拐的離開床邊。

季明鬆驚訝的問:“你的腳怎麼?”

昨天他把阮陽救上來,看到他鞋子沒了一隻,才非要背著人走的,他記得很清楚,阮陽的腳從頭到尾都沒有沾過地,怎麼突然傷得那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