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碧波亭內,一位老人在此處已經等候多時。他身穿黑色的寬大外衣,正襟危坐,兩目明亮,臉上有著些許皺紋;從遠處看,老人的一字胡須和下巴微微短須,引人注目。
此時,有一名少年從遠處走來,他是這位老人的外孫,姓陸,名白,由於還未及冠,所以還沒有稱字。
這位老人姓謝,名震,字輿石。多年前,他和王沐、陸塵、顧左、顧右等人一同創立了震澤,想當年自己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那時也是在這個亭中,眾人一起敘事。時隔多年,如今卻隻剩下他和顧左兩人了。
謝震起身,踱步上前。陸白看到自己外公向自己走來,連忙上前到他身旁,老人握住他的手,向亭內走去,二人一同坐在亭中的石凳上。
坐下之後,謝震皺著眉說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去辦一下。
陸白微微點頭。
謝震沉默許久後,開口說道:我剛從建康回來,潛伏在北境的“鷹網”想要五湖派遣人手相助他們,具體情況不明,說是極其要緊的事情。本來剛過完年,加上你從蜀地回來不久,又還沒行冠禮,所以本來不想讓你去的。但是謝鐸在彭蠡還未回來,顧劍又…,宗門內能擔任此重任的人不多,我擔心趕不上行程。正好,聽說你清明前要到北境一趟,去會一會那名和你打平的劍客。所以,想著便由你去一趟吧。
陸白將劍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笑道:外公都開口了,我自然會去。就不知到時是殺人還是護人,如果殺人,動的是無辜之人呢?
宗主謝震接著沉聲道:不知道,但是事急從權,到時你自己抉擇,以你本意為主,隻是相助,也不一定都要聽從他們的意見。隻是我處在震澤宗主的位置上,廟堂上許多事情不好推脫。此次要到朝歌去,朝歌那兒有個地方名為“枋頭”,那裏是苻洪的駐地,想來應當和他有關。
說完,謝震遞出一根“酒籌”,說道:這根酒籌名為“飛花令”,是鷹網的人取的。聽說,漢朝時,呂後曾大宴群臣,命劉章為監酒令、劉章請監軍令行酒令,席間,呂氏族人有逃席者,被劉章揮劍斬首,此即為“酒令如軍令”的由來。
由於鷹網的人在北境潛伏多年,和五湖的人大多不認識,所以他們商議後想到了這種辦法,到時和你們會麵。“酒令”,這是飲酒時的一種特有的助興遊戲。到時你們拿著他們用 “越王竹”特製的“酒籌”:飛花令,見麵後說出暗號,會有人接應你們,會麵的地點在“朝歌的安僑客棧”。(筵席上飲酒一輪謂之一巡,用籌子記巡數,稱之酒籌)
你的暗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接應的人的暗號是:“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記著,“飛花令”勿丟、暗號勿忘。
陸白笑道:我還以為是“曲水流觴”呢,還不如每人帶一支箭,去客棧投壺。
謝震皺著眉頭,說道:此事重大,不得開玩笑。
陸白點了點頭:飛花令,飛花殘柳,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加之也不是秋天,為何取這個名字。
謝震囑咐道:不知,你所有的疑惑,可以到朝歌後再問鷹網的人。去收拾東西吧,你今晚就得出發,提前到那兒好做準備。
陸白剛想轉身離去,謝震又叫住了他:聽說北境有一夥殺手,仿石勒的十八騎,總共有七人,名為“七殺”,殺了不少江湖高手,你務必要小心。
陸白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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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這幾日雨水漸多,春雷乍動,路上趕路的行人也少了許多,多的是一些逃難的人。
朝歌境內,有一處軍事據點,名為“枋頭”。漢朝建安九年,曹操在水口,下大枋木以成堰,遏淇水東入白溝,以通漕運,故時人號其處為“枋頭”。”枋頭一帶,連通著黃河、淇水、白溝和清河,此處也是黃河渡口最為密集的地方,隔河相對的是濮陽,而濮陽境內有著靈昌津、棘津、文石津和磽津等重要渡口。此地北可入鄴城、襄國為中心的關東,西可進長安、洛陽等地的關中,為當今天下之要地。
枋僑客棧,棧內有一個濕透了的男子,進入客棧後,一直正坐在客棧進門處的右後方。他的飯桌上,左手邊放著一把藏在劍鞘中的劍,劍鞘用木皮包裹著,右邊是馬鞭和剛辦好入住手續時掌櫃給的鑰匙。
客棧位於枋頭外十裏處左右,今年蒲洪稱了王的緣故,不少外地人趕來此地,掌櫃應景把客棧名字由“安僑客棧”改為“枋僑客棧”,以吸引更多客人過來住宿。(蒲洪即苻洪,因孫子苻堅背上有“草付”字樣,讖文“草付應稱王”,於是改姓為“苻”;以下稱苻洪)
現在三秦王兵強馬壯,招納天下賢才之士,就連剛俘虜的麻秋,他都能不計前嫌,委以重任。旁邊一桌來客平聲討論道。
同一桌的另一人說道:天下大亂,南境世家主政,又遠離故土,如若這三秦王真能舉賢而用。哪怕是你我不能匡扶亂世,也算是有了一條出路。
另一桌又一人聽到談論後,過來說到:這年頭,除了僧侶可以勉強受官府優待,像我們普通百姓,每天除了擔驚受怕的,還剩下個什麼呢!
掌櫃聽到此話,小聲說道:諸位吃好喝好,如果要住店的,提前告知我就行,但是千萬別在此處清談了。可別忘了,王朗部的數千名胡人一樣,被屠戮殆盡的事情,殺人的現在就在枋頭,眾人一臉惶恐。
習武之人的耳力比常人要好,那名全身濕透的男子眉頭緊皺,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再喝了一口,便緩緩上樓了,他到房間內他換了身衣服,坐在床邊思索著。他用了五天時間,急行一千六百餘裏,穿行到趙國境內。看樣子,其他人應該還沒到,他好像是第一個到的。
這個客棧住的人極少,因為此地離枋頭不遠,大部分人來此地都是奔著枋頭去的,斷然不會在此投宿。莫非掌櫃便是鷹網的人,可是為何沒有半點動靜呢!想不明白,於是他倒頭便睡了過去。
夜晚,風雨交加,外麵狂風作響,雖下著大雨,卻沒有無半點雷鳴作響。此時,風聲驟大,一陣風停了一會兒,又開始作響,躺在床上的男子眼睛瞬間睜開,他要等的人,或許到了!
客棧內,兩名男子,一高一壯,穿著蓑衣還被雨水淋濕的他們,其中一人,從身上拿出火鐮和燧石對著蠟台上的蠟燭生火,他們也不呼喊夥計,一人把門關緊後坐在一旁,另一人站著拿起腰間的酒葫蘆喝了起來。
此時二人齊齊抬頭向東南側望去,先前的那名渾身濕透的男子已經換了身衣服,站在客棧二樓處對著他們二人說道:這麼大的風雨,掌櫃和夥計估計睡了,已經打烊了。
樓下兩名濕透的男子其中一人問到:你是?
樓上的男子手扶著樓上的欄杆,低頭笑道:哦,我是住客,睡不著,起來看看,剛好看到你們闖進來。這店裏賣的酒醇的很,白天喝了些便躺下睡了,晚上卻是睡不著了。
樓下的另一個魁梧男子看著樓上的男子左手拿著劍。問到:看來我們沒白來此地,請問這位少俠如何稱呼,也是過來投奔三秦王的麼?
樓上的男子笑了笑:聽聞三秦王收攬天下英豪,過來碰碰運氣,聽口音你們不像是司州地方的人?
樓下的魁梧男子朗聲大笑:我們祖籍司州,隻是在這兒待的時間少,所以沒什麼口音,現在北方戰事加劇,過來探望長輩,也是順道過來看看。
樓上的男子微微點頭:哦!你們這樣也不是辦法,身上還濕著呢,我也不知掌櫃和夥計住哪間房,不知如何叫醒他們。要不你們先把衣服換了,再把桌子拚一起,將就一晚。
樓下的魁梧男子舉起行李示意:趕路時換洗衣服都濕了,且這樣吧。
樓下最開始說話的那名男子問到:閣下這麼稱呼呢,相識一場,也算交個朋友。
樓上的男子轉身準備離去,說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此時,從樓上又走出一名男子出來相見,那人便是白天的掌櫃,他開口說道:“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諸位既然來了,樓上還有房間,可以換身衣服,再住下來,等風雨過後再走也不遲。
樓下男子驚喜應答道: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如此甚好!
眾人隨著掌櫃到了房間。
掌櫃抱拳行禮,自我介紹道,鷹網“蕭雲”,在此,久候各位。
正在換衣服的一人拿起劍說道: 彭蠡“袁放”。
接著,魁梧男子不慌不忙道:洮滆“朱曳”。
最後,一開始站在樓上的那名男子,隨即雙手抱拳回禮,震澤“陸白”,在此有禮了。
眾人目光投射而來。
朱曳看著陸白說道:原來是陸兄弟,沒想到,此次竟出動了你,有你在,看到此次行動,十拿九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