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日千裏(3 / 3)

何況震澤由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吳郡顧氏和吳郡陸氏等世家組成,世家取字是再正常不過了。不過隨著宗門內好幾個未到弱冠之年的門人出事後,現在到弱冠之年的門人,都不強求取字,隨同江湖人士。比如師叔顧劍、謝鐸都沒有取字了,現在有取字的大都是宗主和門主。

之所以說他們,是因為年長的幾位前輩在江湖上都比較有名,你或許有聽過,所以剛冒昧的直呼其名,畢竟這幾位都是我的長輩。

顧月看了一眼遠處的涼亭,快步向前把行李放在涼亭,然後走出涼亭看向遠方城中的景色,盡入眼底。她轉頭對著還在坐在亭中的老白:好在今天晚上沒有下雨,不然剛上山也就不會那麼簡單,更無法見到如此景觀。

老白起身上前看了一眼景色,其實並不比這一路行來的美景好看多少,但是輕風吹來,眺望美景,怡然自得,有種輕鬆愉悅的感覺。

顧月直接坐在草地上,想起了那首《白頭吟》,“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皚,霜雪之白也,但終究不同於白,或許注定終究是有緣無分了吧!愁緒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老白看著坐在草地的顧月,也俯身坐了下去。

顧月呆滯了一下,看了一眼老白之後,望向遠處的星空: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老白思慮了許久說道:看錢夠不夠,夠的話買處宅第,在建康及附近肯定是不夠的,會稽或尋陽可以看看。會稽吧,打仗的可能性要低一些,你覺得呢?

顧月轉過身去,目不轉睛的盯著老白,然後沉聲說道:這樣也好!

許久後,她然後喃喃道:這樣又不用做佃客,離的又近。

老白皺著眉頭說道:應該買瓶酒上來的,隻有美酒、美人,少了美酒,還是…。

顧月搶答道:還是差點意思?

老白尷尬的笑了笑:也不是,這樣也挺好,安安靜靜的待會。

顧月拿出了自己的佩劍,淡然道:這一路行來,你也想必也能大概猜到我的身份了。我出身於吳郡顧氏,我爹原屬震澤一脈,是顧左和顧右師祖共同的徒弟,但他在我還沒多大的時候,就在北境失蹤了,想來、應當是不在人世了。幸好娘親出身於吳郡朱氏,加上母親從吳郡顧氏中過繼來了一人,就是我如今的弟弟“顧思”,早些年靠著吳郡朱氏的關係,我們其實生活的還可以。

可是在五年前,娘親憂鬱成疾,久治不愈,那時請了不少醫師都無計可施。也是在那時我認識了在廣陵的王姑娘,他祖母是一名醫師,專門來吳國看望我娘親,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她們。娘親去世之後,顧左師祖便把我和顧思接上了震澤,顧氏一脈自我爹失蹤後,武運不振,所以顧左師祖一直對我們精心培養。

在蘭陵墓穴的時候,我曾經和你說過,震澤宗門內總共分為“一宗四門八塢“:分別是一位宗主、四位門主、以及分布在南境八州之地的塢主。其中宗主從門主中挑選出來,而門主則是從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吳郡顧氏、吳郡陸氏各挑選出一位,八州的塢主多數是南渡時立功的門客,分布在原來的揚、江、荊、徐、豫、廣、交、寧八州之地。

震澤成立之時,由王、謝、顧、陸四大世家把持著,開始的本意是希望世家有難時,可以出手相助。但自王敦之叛後,世家內又出現分割,震澤慢慢自立,逐漸和身處廟堂的同族勢力,保持著微妙的關係。

當年“永嘉南渡”時,司馬氏靠著琅琊王氏和江左幾大世家,才搶占先機,在南境站穩腳跟。而後其它幾大世家先後在南境的長沙郡和尋陽郡創立了“洞庭”、“彭蠡”。五湖之一的“洮滆”是早些年從“震澤”分出來的。自東向西分別是“震澤”、“洮滆”、“彭蠡”、“青草”、“洞庭”,並稱為“五湖”,其中“震澤”世家支持最多,勢力也最強,為五湖之首。

而震澤中,現任宗主是陸淵,字公瑜。陸氏門主是陸直,是陸淵的嫡子。顧氏門主是顧左,字親宗,也是我的師祖。謝氏門主是謝澤,字儒石,他是原宗主謝震的胞弟,謝震,字輿石。王氏門主由琅琊閣主王玉的兒子王複擔任,王複,字懷遠。現在也就這幾位宗主、門主有表字了。

陸氏一脈在陸白失蹤後,仍是武道昌盛,但如今自陸淵任宗主位後,不允許大家私底下再談論此人,他覺得就是那人帶壞了震澤的風氣。

老白看著顧月,疑惑道:為何是覺得陸白帶壞了震澤的風氣,就因為他…。

顧月開口解釋說:因為從武學研習上,震澤又可以分為兩脈,其中王氏、謝氏研習的劍法重劍意,劍隨人走,提倡悟劍於人,一劍破萬劍,比如“震澤九劍”中的“悲秋三劍”和“震澤十二式;而顧氏、陸氏研習的劍法重劍勢,提倡悟一招不如練一劍,講究一招揮劍數萬次,習一劍精髓。沒法說兩別哪個更好,隻能說各有優劣吧。

而陸白在他父母去世後,早年本來是前任宗主陸塵親自帶的,也就是他阿父的師父;後來陸塵宗主病逝後,由謝震宗主開始傳授陸白劍術,他是陸白的外公。聽聞陸白悟性很高,加上前後兩任宗主的指導,他也就自然的成為了第一個未及冠就將“震澤九劍”全部研習過的人,也是將“震澤六劍”變成如今大家口中所說的”震澤九劍“,獨創的“雨遍天下”更是名揚天下。

可是自他失蹤後,江湖傳聞漸起,大多都說他是因為太過狂妄,才會被人設計聯手絞殺或毒殺了。陸淵宗主倒也不是懷疑他的劍術,隻是一直不看好劍術集百家所長,他覺得博而不精,便會多歧亡羊,不如摶心揖誌的練好一門劍法。

老白默然,然後轉過去打了個噴嚏,連忙起身說:有點冷了,我們還是到涼亭休息一下吧。

顧月和老白相互攙扶,一同起身到涼亭處,顧月從自己的行李中拿出了一個酒葫蘆,然後遞給老白:呐,本來想著分別之時再送給你的,看你的樣子,裏麵已經裝滿了酒,提前送你了。

老白大喜,笑著接過酒葫蘆,然後摸了摸頭:什麼時候買的,難道是?

顧月會心一笑:就是在紡市附近,看到正好有個賣酒的地方。

老白伸了個懶腰,然後要喝酒的時候,將酒葫蘆遞到顧月身旁:你要不要試一口,你先喝?

顧月笑著說道:你是擔心我下毒啊。

然後接過酒葫蘆,隔空喝了一口,皺起了眉頭。

老白從顧月手中拿過酒葫蘆,也隔空喝了一口:痛快、痛快啊!

顧月突然想了想,問道:在廣陵的時候,我怎麼感覺你和張大哥很熟悉的樣子?

老白皺著眉頭回應道:相見恨晚,又是酒逢知己,自然是怡然自得。

顧月不語、嘟著嘴巴,許久後歎著氣說道:你說也太不公平了,王姑娘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遇到了那種事情呢,張大哥和你說了她們的事情了麼?

老白又隔空喝了一口酒,顫顫巍巍的回道:說了。但現在他們不是挺好的麼,雖說父母沒有同意,但好在張哲有實力,可以讓王姑娘過上還不錯的日子,何況就王姑娘那樣的父母,不要也罷!

顧月點了點頭:也是,看著張大哥是挺有實力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建康帶走王姑姑還能全身而退,何況在廣陵還有那麼大的一座宅園!

說完,她側身望著突然從雲天處露出的月亮,對著老白問道:今晚月色真不錯。你知道月亮的駕馭者叫什麼名字麼?

老白眼珠子向上一抬,想了想:纖阿?

顧月坐在亭中座凳上回道:還有個名字,叫“望舒”,也是我娘親的名字。

自從我爹失蹤後,我娘親對我的管束更加嚴苛。有一次我去向她訴說我在彈琴時,有人在門外放爆竹, 那時候我還沒有見過爆竹這種東西,想問她這是什麼東西,結果卻碰上她發怒,讓我回去好好看書,不要理會外麵那些奇怪的東西。這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薄言往愬 逢彼之怒”。後來娘親的病情愈發嚴重,在她身旁我甚至不敢多少幾句,直到有一天,她和我說,來年上元節要帶我去建康看花燈,於是我欣喜的把關於建康描述的古籍都翻看了一遍,鍾山的故事就是我從書籍中看來的,想著可以給娘親好好介紹,可是她連那一年都沒有挺過去…。

顧月低頭悄悄抹去淚珠,恢複神態:記得每年上元節的時候,朝廷放開宵禁,人們會 “踏歌”以助興,處處張燈結彩,滿城火樹銀花,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能夠看到!

老白再隔空喝了一口酒,他將酒葫蘆遞給顧月,然後自己靠在顧月旁邊的簷柱和座凳楣子上:和你說個故事。曾經有個人問一名小孩說:如果月亮中沒有任何東西,那月亮會不會更明亮呢?那名小孩回道:就好像人的眼中有瞳子,沒有的話,肯定就不明亮了。

所以呢,明月尚有陰晴圓缺,白玉微瑕,但瑕不掩瑜。你的娘親也是如此,她在離去之前能想到你,想來她的心裏一直有你的地位,而不是想書中的望舒一樣想掌控月亮。何況,畢竟父母的角度來看,“人生易老,如白駒過隙!”她希望你回去好好看書也不是沒有道理,已然勝過很多父母了。

顧月拿著酒葫蘆喝了一口:是啊,“人生易老,如白駒過隙”。確實應當珍惜每分光陰,莫讓日月時光白白流逝啊!

說完,顧月從懷中拿出了那半枚玉佩,遞到老白麵前:送你了!

老白緩緩從顧月手中接過,然後將其拿在手中仔細觀看。

顧月突然想起什麼事情:說道:陸白的名字有個白字,你說你的名字叫白,又是從北境來的,看年紀,你…。

然後她仔細看了看老白的身形,搖了搖頭:不會,顧師祖說陸白“風度翩翩、舉止灑脫,氣質不凡”,一點都不像。

老白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子:難道你不覺得我“容貌秀美、俊朗不凡”嘛!

顧月翻了翻眼珠子,然後歪頭再喝了一口酒,然後放下酒葫蘆:看起來就像一個佃客。

老白無奈說道:等之後我到會稽買個宅第,你看到時的我還像不像佃客。

顧月悻悻然,喃喃自語道:那也得有機會啊!

老白會心一笑,他拿出自己懷中的半枚玉佩,贈與顧月:拿著,藏好,可不許被別人發現了,不然別人以為你認識個假佃客,對你有所圖謀呢,哈哈哈哈哈哈。

顧月接過那半枚玉佩:“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我那枚玉佩碎了是情有可原,你這枚玉佩是為何?

老白抬頭思索了一下:知己給的,現在你也算我的半個知己,剛好半枚。

顧月皺起了眉頭。

老白看著顧月送的那半枚玉佩,是一塊由“於闐玉”雕刻的玉佩, 它的光澤帶有一定的油脂性,給人以滋潤的感覺。他好奇道:這塊“於闐玉”質感很好,現在女子多喜歡“雜佩”,也就是““環佩”。用絲線將玉佩和玉璜、玉璧、玉珩等物品串聯結成一組,然後係在衣帶上,走起路來環佩叮當,悅耳動聽。而像你一樣,隻是佩戴簡單的玉佩,還是比較少見。

顧月落寞道:那是我娘親留給我的。

老白連忙解釋道:我那塊玉佩也是不俗的,是由“南陽玉“雕刻而成,傳說”和氏璧“用的就是我這種玉,正而視之色碧,側麵視之色白。而且是一開始我送給我的知己,我的知己又送還給我的,算是救了他一命,本來碎玉不好送人,但想著如今我身無長物,隻有這半枚玉佩可以送你了。

顧月欣喜的將半枚玉佩收入懷中,拿起一旁的酒葫蘆問道:還喝麼?

老白快慰道: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