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中贈劍(3 / 3)

謝震緊皺眉頭:這人我也聽說過,不過聽聞此人以修仙、煉丹為人稱道,或許是我常居震澤,孤陋寡聞了。

張哲坦然直言:此人習道,“古之初為道者,莫不兼修醫術,以救近禍焉”,於我心中俠客理念一樣,在江湖行走,難免有傷病,病痛及己,若無以攻療,別說成為武林高手,自己踏出江湖的第一步,怕是性命都難保了。

謝震哈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是直率,不過我喜歡,這世間一人武功或許可以精進到頂峰,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眼中的頂峰或許隻是你別人的山腰,何況行走江湖,運氣不會總是眷顧你一人,總有寡不敵眾的時候!

張哲坦然麵露微笑:看來謝前輩和我想的一樣,想來陸白遇到了不止一個高手。若非如此,以他的劍術,他要想走,別人是攔不住的。

謝震搖頭道:都說,路要越走越寬,我反而覺得這些年我是越走越窄了。當年也怪我,沒有打探好敵情,太大意了!

然後他轉身踱步走向院外,看著張哲也隨即站了起來,謝震淡然說道:都說人生如棋、棋如人生,這棋呢,我恐怕是下不好了。但這天氣這麼好,要不過一過手,讓我看看,你是棋力厲害,還是武功更強,如何?

張哲嘴角上揚,隨即走到院外,微微一笑:請前輩賜教!

雲天處有微微細雨落下,有微微二人相視而笑,而後,謝震右手伸出,示意張哲先出手。張哲沒有謙讓,而是再次低頭示意後,擺出左手在前,右手在後稍平於肩的姿勢,然後蓄力一擊。謝震側身一躲,用側掌擋住張哲攻勢,而後飛躍轉身橫踢,張哲彎腰躲過。在各過一招之後,張哲右手掠過眼前,掌力十足,謝震右手負後,手腕轉動,化劍為指,二人目光交彙之處,氣力橫貫四方,院外震起數陣橫風。相持之下,張哲竟不落下風,此時,謝震以盲棋之勢先行出招,二人眼中閃略過無數招式,交手數招之後,二人各自後撤半步停手。

張哲緊皺眉頭說道:前輩,您這是?

謝震笑著摸著自己的胡子往院內走去,邊走邊說:對於劍意,每個人領會都不同,我隻算得上向前踏出一步,還沒悟到家,見笑了。

張哲歎了一口氣,他未曾想到,世間真有人劍合一之勢,可惜當年棄劍練掌,雖掌力精進極快,但是劍意已然不複當年。他也知曉謝震此舉何意,隻是如此胸懷,竟以震澤劍意幫張哲重新磨礪心境,這是張哲萬萬沒想到的。

謝震看著張哲,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外孫,又想起張哲的經曆,想來就算是自己經曆這些事情,也不一定能保持這顆赤子之心。所以,他不擔心張哲這個人,相反,正是因為相信他,才會希望他重拾劍意。以張哲的資質和悟性,僅以數年的時間就把掌力練得如此,見微知著,想來真是後生可畏,若是丟了劍意也實屬可惜,就當作代自己外孫同他切磋一場,也不枉這些年的情分!

張哲待在原地思慮了一下,之後轉身望向謝震,謝震已經坐在石凳上,想著下一子該落下何處去。剛剛二人交手時,把旁邊的王孟韻看呆了,王孟韻知道張哲的身手不凡,畢竟之前和宗主王玉對掌,張哲也是不落下風,但她一直以為是王玉手下留情了。今日一見,不曾想到的是他竟然可以和前任震澤宗主謝震平分秋色,這是她沒有想到的,心中不免激起陣陣漣漪,對張哲的傾慕又多了幾分。

二人重回棋局對弈,謝震打破沉寂,說道:你啊,既然已經看開,何不再向前一步,再看開一些,轉而看向王孟韻。

張哲知道謝震何意,隻是世間之事,尤其男女之事,卻是強求不來。自從自己的心上人過世後,他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再另尋他人,他覺得攜一人白首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如果那人已經不在了,那這念想也就沒必要了。又或許是勇氣不夠,他覺得自己現如今有毒在身,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走了,留下一個女子在這亂世,是何等殘忍!

張哲還未開口說話,王孟韻踱步而來,手上拿著茶盤,將茶盤內的物品放置石桌上,行禮後說道:這是早晨做的茶,謝前輩、張大哥你們嚐嚐看。

二人點頭謝過王夢韻,放完茶杯後,王夢韻也沒有多留,便向二人還禮,轉身向屋內走去。

張哲低頭示意,之後坐下說道:多謝前輩指點,前輩剛那招以指化劍有名字麼?

謝震拿起一子,坐下應道: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睹一壺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以近論遠,稱其為:“一葉知秋”。然後同問,你那一掌有說法麼?

張哲不免一笑:當年離開涼州後,不止棄了劍意,還在棄了儒術,原本是沒有名字的,但如今我想到了:“白頭吟”。

謝震摸著胡須笑道:你小子,“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決絕的很呢!

張哲搖了搖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謝震落下一子:老子說過“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即立言玄妙,行事雅遠為玄遠曠達。當代名士,多以道家思想解釋儒家經典,合儒道兩家。原先竹林七賢是如此,葛洪或許也是如此,現如今天下動蕩,生死、逍遙才是人們最關心的問題。所以震澤成立之初,亦是有受其浪潮的影響,畢竟先有立意,後有招勢,皆是此理,先賢所創的大椿功、逍遙遊皆悟於此。

張哲再隨即落下一子說道:還有您剛悟出的以指化劍的“一葉知秋”。

謝震淡然道:我心目中最精要之功法,是一種沒有名字的功法,即陰、陽、風、雨、晦、明。這六字訣當年由琅琊王氏、陳郡謝氏、吳郡陸氏、吳郡顧氏、吳郡朱氏、吳郡張氏六家前輩早年共悟共創而成,後來吳郡朱氏、吳郡張氏出走創立洮滆,也是基於此基礎上的。他們又在此基礎上創無極功、虛無劍法、禦風息,隻不過萬物之始,大道至簡,衍化至繁。

可是化簡為繁易,化繁為簡難!因此,洮滆的無極功、虛無劍法的宗門武學之高深,雖無人質疑,但是門檻頗高,世家門中弟子本就不多,武功精進之人更是寥寥,這也是宗門不振的緣由之一。當然了,包括震澤的大椿功,大多門內弟子也是少有所成,幸有“震澤九劍十二式”,才足以讓震澤這些年來名震天下。

張哲沉聲道:世家南渡後,南境的武學是精進了不少,但是世家觀念還是局限了武學的發展。

謝震沉默許久,他心中更不解的是,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夠勝過他的外孫陸白,當年百招以內,就是他也絕無把握勝過自己的外孫。

而後謝佑跑到院中,身後跟著王孟韻,謝佑哭著鼻子說道:師伯,我剛又做夢夢到娘親了,說話間帶著一絲啜泣。

張哲最後看著孩子在旁,用手捏了一下謝佑的小臉,說了句:來,大叔抱。

身旁的王孟韻不知如何開口安慰,轉而看向張哲,看著他總有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張哲對著謝震說道:謝前輩,唐突的問一下,陸白的爹娘呢?

謝震解釋說道:陸白的爹叫陸嘉,取“永嘉之變”中的其中一字,他與他的義兄吳郡顧氏顧永,並稱為“顧江陸海”,是說兩人的劍法就像“顧劍如海,陸劍如江”的意思,他們的佩劍“雷陳”和“僑劄”也是交情深契的意思,他阿父雖遠不如陸白那麼出彩,但是劍術也是一絕。隻可惜在陸白還在她母親腹中的時候,就去世了,和陸白一樣,在北境走的,走的時候還不到弱冠之年。陸嘉走後,她的母親謝薑在生下陸白沒過多久,便抑鬱而終。後來陸白在行冠禮的前夕也…,於是在震澤宗門內,現在到弱冠之年都不強求取字,隨同江湖人士。

張哲輕聲說道:及冠之前,想來也是湊巧!

他把小孩放下來,起身行禮致歉:前輩,都是我唐突了,讓您又回想起往事,真是失禮。

謝震揮著手示意張哲坐下,笑著淡然道:無妨,已經都過去了。

張哲歎了口氣,說道:前輩,明天我就要啟程離開了,去更南處尋找抱樸子前輩,我身上毒素未清,還是想再試一試。

王孟韻呆在原地,然後開口問道:張大哥,你中毒了?

張哲歎了口氣:是的。

王孟韻低頭有些失望,他想幫張哲把脈看看,但是自己醫術不佳,沒有了往日詢問他名字時的勇氣。

謝震點了點頭:好啊,該去的,想通了挺好。

張哲摸著謝佑的頭說道:大叔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好麼?

謝佑欣喜的回了聲:好。

雨慢慢的有越下越大的意思,謝震從屋內懸掛在牆上的一把木劍遞給張哲:這把劍收著,算是送給你了,也算你我二人的相遇相知,不要推辭,我們也算是忘年交了!

張哲接過木劍,行禮謝過謝震,然後問道:此劍可有名字?

謝震搖了搖頭:沒有,你來起一個。

張哲望著雲天掉落的雨滴:前輩覺得 “風木悲“如何?

謝震微微抬頭歎道:唉,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倒是和你的“白頭吟”挺配的!

於是張哲便把那把木劍命名為“風木悲”,之後眾人便都回到院內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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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建康,王氏的宅園內,一旁的婢女一直在旁喃喃道:王姑娘,您還是試一下這件白色的婚服吧,王孟韻默然。姑娘,聘禮都收了,六禮就隻剩請期、親迎兩項了。

王孟韻緊皺眉頭,默默落淚。

張哲回到江左的第一件事是回到震澤,在原先分別的院屋內,再次和謝震相遇,這時他給謝佑帶來了蔞葉藤“,它的葉子像葛,果實像桑葚,皮是黑的,果肉是白的,味道很辣,與檳榔一起吃,可以抵禦瘴氣。然後還帶了一幅“鮑姑艾灸穴位圖”想送給王孟韻作為告別。

但是聽謝震低頭歎氣道:王姑娘,她快成親了,她原本就不屬於震澤的人,隻是王玉的遠親。

張哲沒再多問,但總之心裏還是有些失落,於是他轉移話題和謝震說起了這一個多月他途徑羅浮山、越王山和西樵山的事跡,雖說毒素仍是無法排出,但是通過醫治,自己已經性命無虞,想來還可以多活幾年。

就在張哲準備返回涼州的路上,他返途路上經過建康城,想著不留遺憾,想把“鮑姑艾灸穴位圖”送給王孟韻,讓她可以好好研習,將來說不定也可以成為和鮑姑一樣的女子。於是他打聽到了王孟韻的住址,托人將“鮑姑艾灸穴位圖”送給她。

可是東西被王氏附中的奴婢拒收了,張哲想來頗有蹊蹺,於是一番打探下,發現王孟韻並未情有所終。於是他潛入那名定親的男方家中,把那名男子打了一頓,讓那名男子自己去取消婚約。結果隔日,男方父母便到王家鬧事,說是王孟韻在外已經有男人了,還潛入他們府中毆打他們兒子。孟韻的祖母被男方父母當場氣死,王孟韻也被其阿父掌摑,圈禁在家中,兩家的婚事也就不歡而散。

就在張哲將要離開建康的時候,他聽說了此事,想著是自己闖了大禍,想去王家親自解釋清楚,可是被攔了出來。之後打探才知道,王孟韻的阿父已經把王孟韻送給了別人為妾,於是在送親的路上,張哲直接截親。在離開建康的時候,還特意潛入男方家中打斷男方兩條腿,然後帶著王孟韻來到了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