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衡頓時起了忌憚之意，他朗聲開口道：“先生曾為蘇州府推官，熟知前朝舊法，朕還指望先生繼續修撰《楨律》呢。更何況如今天下剛剛太平，朕希望先生能夠替朕懲貪肅吏，澄清玉宇。”
劉鏡堪料到了趙衡的步步緊逼，將頭埋地更低了：“皇上仁厚禮賢，今年春天特開恩科，招納天下英才。微臣垂垂老矣，實在是不能與年輕人們相比了。”
趙衡心裏已經生了怒意，他緊盯著眼前的躬身的臣子，不發一言。他歎服劉鏡堪的學識與謀略，更有心將他扶上高位，踐行兩人當年的期許，但同時也害怕，害怕他又能助了別人。自己能登上皇位，劉鏡堪確實功不可沒，更何況如今他還需要劉鏡堪來製衡周雍一黨人。爭天下的時候借助了周雍以及他的關係。但此刻皇位在手，卻需要及時砍下這雙出力的大手，而劉鏡堪就是最趁手的兵刃。
皇上想要自己這顆棋子留在京城繼續與周雍相鬥，可自己卻隻想退出朝堂遠離政事，免得以後若是被趙衡厭棄，背負一身汙名，害了親人與女兒。
君臣兩人在沉默中無聲地抵抗著，半晌劉鏡堪才終於開口：“微臣決定返鄉歸養，實在是身體太過疲乏。微臣回去後，一定閉門謝客，不問政事，侍弄桑田。”言罷，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趙衡聽了這句話，暫時放鬆了一絲警惕，良久，才起身將俯身在地的劉鏡堪扶起。
趙衡打量著他，開口道：“先生這些年，鬢邊添了許多白發了。”
劉鏡堪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趙衡終於答應了他的請求了。
趙衡又開口道：“那先生返鄉，就好好休息吧。”
“臣，劉鏡堪，叩謝皇上聖恩。”
趙衡見劉鏡堪退出了崇明殿，方才重重的歎了口氣。
元宏替了盞熱茶上來，見趙衡凝重的表情，不敢多說一句，識趣地低下頭暗自思忖著。
趙衡拿起茶盞，抿了一口便又將之放下，無奈開口道：“元宏，朕都這般挽留了，為何劉鏡堪還要執著於回去。”
“臣實在是愚鈍，一時也想不出來什麼特殊的原由。想來真是劉大人想要回鄉修養了。”元宏立在一旁，恭順地回道。
趙衡輕哼一聲：“他既有驚世之才，為人又正直，正好是朕現在需要的人。九年前，朕自鄉野中找到他，許他共濟天下，他也承諾要盡心輔佐朕。可現在朕還登基不到一年，他便想著去國懷鄉。”旋即話鋒一轉，“他倒是想遠離鬥爭的漩渦，留一身清名。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他。”
趙衡話雖如此，眼裏卻含著不甘心，可見他對劉鏡堪辭官一事非常不滿。
趙衡正要拿起朱筆批改折子，卻又覺得沒了興致，道： “罷了，去禦花園走走吧。”言罷，便起身。
元宏見狀，立馬跟在後麵。
雖是十月末，但禦花園內花色依舊豔麗，此時的菊花尤為奪目。
趙衡見到一麵生的女子攜著自己的丫鬟正在花卉旁專注地喂食著一隻貓兒，這女子一身藍衣，螓首蛾眉，美目盼兮，眉間隱然透出一股書卷清氣。他側身開口詢問身後的元宏：“這女子是誰？朕怎麼瞧著挺麵生的？”
元宏細細一瞧，回道：“稟皇上，這是蘭昭閣的劉美人。”
“劉美人？劉鏡堪的女兒？”聽元宏一說，趙衡突然有了些印象。
“正是，隻是劉美人身體不好，內侍省便撤下了她的案牌。皇上可是想將劉美人的案牌掛上？”
趙衡看著眼前女子的模樣，卻想起了先前在崇明殿辭行的劉鏡堪，內心冷笑，言道：“不用了，既然身體不好，就好好養病吧。”
隨即又補了一句“今晚去定妃宮裏吧。”轉身便離開了禦花園。
劉琬滿足地撫弄著小貓的脖頸，無意地抬起頭來，卻隻看見趙衡的一處玄色衣角和跟在身後的元宏。
她開口問汀瀅： “這是……”
“回美人，元宏中官一直侍奉著皇上，想來便是皇上了。”汀瀅扶起蹲在地上的劉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