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雍的都城,景象不像彭陷落後那樣的淒涼,都城幾乎沒有遭受什麼損壞,涉說,攻都城的時候,它已是一座空城。
我走進大殿,感受到的是和岐王宮一樣的靜謐,像死亡一樣的靜謐。
我問起涉,還記得我給你信裏的那個問題嗎?
涉說,求王饒了碟一命。
我回過身,給我一個原因。
涉不說話了,額頭上的皺紋跟筋脈一起突顯出來,他在隱忍,隱忍一種使他萬分痛楚的情節,衝破了就不會這麼痛苦了,為什麼涉不願意衝破呢。
涉,你真的不能說嗎,是不敢,還是不想。
我不會為難王的決定的。涉說話的聲音似乎是想把自己吞噬,那樣的壓抑與沉鬱。
我揮了揮寬大的長袖,說,明天慶功。
4
大殿上很熱鬧,是我從未看到過的景象。
我走出到殿外,沒有人發現我。我想,諾要是還活著多好。
我答應了涉不殺碟,沒有索要原因。碟被貶為平民,不就即將被趕出王宮,我一直沒有去看她,她或許也不想見到我。在她還是我妻子的那段時間裏,我心裏就沒有過她,更何況現在呢,不見更好。
我都快忘記了她的樣子。
我討厭在想諾的時候被人打擾,不過就快好了,這樣盛大的宴會很快就會變得悄然無息。
涉在殿內舉起酒杯,那是一個訊號,死亡來臨的訊號。
我嗅著開始帶有花香的空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心裏默默地說,那個叫殤的男子,在你登基前,我賜予了你和你父親一樣的死法,其實我也不想你死,隻是這是規則,請你,原諒我。
還有,謝謝你救了岐。
我已經命涉在殤的杯子裏下了幽冥草的毒。諾死後,我漸漸掌握了這種爾虞我詐的生活方式。
耳畔傳來一聲尖銳的酒杯與地麵碰撞的聲音,幾乎在同一瞬間,數百個手持利器的武士從四麵八方跳出來,衝進了大殿,他們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看見他們臉上嚴峻的表情,冷酷得像冰一樣,他們手上的利刃,閃著讓人心悸的寒光,不過用不了多久,就將被噴薄而出的鮮血溫熱。
第二天早上,大殿變得和我剛看到它時一樣,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多了血的味道,濃鬱地遍布了整個殿室,
殤的屍體躺在我麵前,和所有中幽冥草毒的人一樣,他的臉上帶著微笑,盡管在死的那一刻心裏裝載了無盡的委屈與不甘,但這個結局他還是應該理解的。這時忽然有人來報,有一個女的在外求見,我問,誰?涉在我身邊小聲地說,是碟。
她來幹什麼?
臣下也不知道。
我想知道碟為什麼這時候來找我,於是命令下去,讓她進來。
是。
一會兒碟已經出現在我的麵前,有人命他跪下來,她動也不動,站著看住我,我說,算了,就讓她站著說話吧。
你有什麼事?我問。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了殤,殺那麼多人?碟的眼睛裏滿是憤怒。
我剛要開口,涉說,你不要怪王,一切都是我的意思,你生在帝王之家,也應該知道這是規則。
我把頭轉過去,走進大殿的深處。我不敢看碟的眼睛,那雙眼睛曾多麼柔情地注視過我,現在卻要將我吞噬。
有腳步挪動的聲音,氣溫好像起了微妙的變化,微微升高了。
我回頭,看見碟的匕首已經插進了涉的胸口,血流了一地,他們像雕像一樣站著。
涉的力氣一點點的消失,但他還是努力地站著,用能讓我聽到的聲音說,碟,你不要怪王,一切都是我策劃的……
涉倒下了,倒在鮮紅的血液裏,像是倒在一地的花瓣上。在他倒下之前,他在碟的耳邊說了一句話,我看到碟的臉色立即變了,像風吹著枯葉一樣顫抖起來。眼淚流下來。
我的眼淚也立即奪框而出,跑過去按著碟的雙肩不停搖晃。
你怎麼可以殺了涉,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我讓涉去做的。
碟的表情木然到可怕,說,我雖然恨你,但我知道,你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你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我,了解你。因為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女人。
你說什麼?
我感覺我的意識一下子全部崩潰了,渙散得像岐的雪。
來人。
在,王。
把這個女人打如死牢。
碟毫不反抗。
我在心裏說,難道你不知道嗎,碟,人是會改變的。
看著血泊中的涉,我覺得我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