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何軒望著寧老太爺蠟黃的臉,懇切地道,“老爺子,您已致仕多年,何必再操心外頭的事?國家大事就讓那些吃俸祿的文武百官操心,自個兒安心頤養天年豈不更好?”
曹承沛也說,“是啊,嶽兄今年四月就要成親,您就養好身子,等著四代同堂吧!”
嶽西池麵無表情地開口,“外祖父早就四代同堂了!”
是哦,嶽西池的表哥表姐們都早已成親,如今長子都好幾歲了。
蘇茂謙笑著打趣,“即便寧家公子和小公子們都在外任上,表舅你也不能當人家不存在啊!”
眾人哄笑。
寧老太爺也跟著露出一絲笑意,望著眾少年道,“不是老夫心胸狹隘,實在是……當年淳於大哥和老夫心心念念的,就是輔佐明主打造一個太平盛世,令百姓安樂,天下無饑。今日自己的兒子卻偏偏成了最痛恨的貪官汙吏,老夫這心裏,是又愧又悔啊!”
淳於大哥是誰?眾少年麵麵相覷。愧疚是愧疚,悔又是什麼意思?
“何兄說得對,您就是太愛操心了。隴西之事隻是個例,朝中同您與忠毅公一樣忠君愛國的官員並不少。”蘇惟生望向皇宮的方向,
“但僧多粥少,爭鬥難歇也是難免的。畢竟有人在的地方,又如何能少得了紛爭呢?晚輩與寧參議素昧平生,卻也能看出他此次深陷其中,應當也是身不由己。”
嶽西池附和道,“外祖父何必自責?隴西那等情形,想要出淤泥而不染談何容易?為保身家性命而隨波逐流是人之常情。若二舅舅當真因寧死不屈而落得沈大人那樣的下場,外祖父您也未必能接受吧?”
蘇惟生暗暗瞪了嶽西池一眼,瞬間無語——不愧是親外孫,紮起刀子來半點不留情!但你這臭小子瞎說什麼大實話,老爺子還病著呢!
嶽西池偏過頭,全當沒看見。
寧老太爺卻又笑了,“打什麼眉眼官司呢?阿池說得也沒錯。為人父母,誰願意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夫一生行事問心無愧,不想臨老臨老,還是自私了一回。我又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呢?”
頓了頓又道,“去吧,好好準備會試。大魏的未來還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
回程途中曹承沛冥思苦想半晌,還是開口問道,“表弟、何兄,老爺子為何說他自私了一回?”
何軒但笑不語,蘇惟生歎了口氣,“自己想。”
“想得出來還用問你嗎?”曹承沛拉一把蘇茂謙,“你也沒想明白,是吧?”
“對啊,惟生叔,你就說說。”
蘇惟生隻好循循善誘,“可知為何老太爺不肯請太醫,也不讓你二人去外頭請大夫?”
兩人茫然搖頭。
蘇惟生隻好耐心道,“在這種時候,老太爺病倒的消息一旦傳得人盡皆知,難免讓陛下疑心他以自身性命相要挾,想逼陛下饒恕寧參議。那份折子也會被認為是惺惺作態,假仁假義。”
二人靈光一閃,異口同聲道,“我明白了!”
蘇惟生點點頭,靠回了車壁上。
何軒笑道,“明白什麼了?”
曹承沛搶先道,“將消息一瞞,起到的效果不就正好相反嗎?陛下近段時間一定會對隴西眾官員的家眷更加留心。這一留心,發現老爺子寧可忍著病痛也不願授人以柄、更不願給他施加壓力。再念及師生之誼和老太爺往日的好處,必然不會因此牽連寧家。說不得寧禦史日後的恩寵還會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