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翰林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但親爹一片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作為兒子的陸徹卻看不過眼。
陸家也是寒門出身,雖不至於家徒四壁,但京都居大不易,僅憑陸翰林一人的俸祿,養起一家老小來也頗為吃力。
尤其他祖母之前大病了一場,花了不少銀錢,如今家裏統共才三個下人。平白多一個人吃用和念書應酬的花銷,自家都沒說什麼呢,沒想到人家根本不領情。
蘇惟生訝異,“若能拜令尊為師,王舉人的境遇便可大大改善,為何還會拒絕?”
蘇茂謙深以為然,“至少不用住破廟了吧,他還有什麼不滿的?”
當時杜大儒的嫌棄和邢博士的猶豫他們都看在眼裏,是陸翰林據理力爭,才險險給王棟保住了第三的名次,否則他連那兩支湖筆都拿不到。
陸徹冷笑一聲,剛想開口,另一位濃眉方臉的少年就插話道,“廟太小,人家看不上唄!”
見陸徹目中閃過一絲怒色,忙道,“阿徹,我不是說你!我的意思是……像咱們祖父、父親這樣的微末小官兒,人家看不上。那位王舉人想要的,得是這個……”說著比出兩根手指。
大夥看出是“二品大員”的意思,均大吃一驚,連蘇惟生也不敢置信——這胃口也太大了吧?
方臉少年想了想又道,“如杜大儒那樣桃李滿天下的也行,不過杜大儒看不上他而已。”杜大儒門下弟子多,人脈廣、威望高,聽說三品以上的也有三五個,所以連京中許多世家子弟都趨之若鶩。
見大家都好奇地看了過來,他卻自顧自地喝了口小酒,悠哉悠哉地賣起了關子。
陸徹聞言也不氣了,“你又知道什麼了?”
方臉少年姓包,是一位包博士的兒子。因他家在京城待得久,認識的人多,消息一向最靈通,在國子監還有個綽號“包打聽”。
包打聽把口中的菜咽下去才回道,
“那位王舉人去年甫一進京,就往幾位尚書和閣老府上投了卷。他確實有幾分才氣,所以即便穿得再寒酸,也不是一無所獲。範閣老、裴尚書跟張學士等幾位大人倒是先後讓他進門說過話,隻是最後都被請了出來。原因麼,我就不知道了。”
而且人家今年的春闈也不是落榜,而是壓根兒沒考完。好像是住在城外的破廟裏染了風寒,硬撐著去考試,當天就被抬了出來,養了幾個月才好。
前兩日那次是王棟頭一次參加詩會,至於去年效仿古人投卷,打的應該也是拜師和結人脈的主意。
“後來就隱隱有些消息傳出來,據說啊……”包打聽四下看了看,壓低嗓門兒道,
“這位王舉人是蘇南郡王巡撫的外室子,親娘得寵沒幾年就被拋在了腦後。幾年前吧,他娘還帶著他跟他妹妹,在王大人家門口跪著求進門呢,隻是被趕走了。”
思忖片刻又接著道,
“看看他的出身經曆,能作出那首詩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估摸著,他就想找個比他生父官兒大、至少也是同級的靠山。可能是因為屢次被拒,才對權貴生了怨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