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博士被他說得心癢難耐,立即接過紙張念了出來:
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
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
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念完便拍手稱妙,“全詩引用岑嘉州(岑參)與莊子《逍遙遊》中對姑射真人的描寫兩則典故,看似詠物,實則喻己,最是切題不過!妙極,妙極!”
舉子與圍觀人群中的書生和一些下人也連聲附和。
趙懷瑾卻微微躬身行了個禮,目不斜視地回了座位,仿佛受此盛讚的並不是自己。
蘇惟生心道,這人怕是早習以為常了。作為聞名京城的少年才子,得兩句誇讚想來已是家常便飯,怪不得趙懷瑾一臉雲淡風輕呢。
第二個交卷的卻是那名身形羸弱的麻衣男子。
“咦,怎麼是他?”
蘇正文對那舉子有些好奇,便望向聲音的來處,卻發現是個長得人高馬大的布衣漢子,“這位兄台,你認識那位……”
那漢子也低聲道,
“認識啊,怎麼不認識!這小子去年年底就住到了城外五裏坡那間廢棄的破廟裏。我就是那附近村子的,有時候會去那廟裏歇腳,一來二去就認識了。他姓王名棟,蘇南郡人,說是家裏隻有個病老娘跟個小妹妹。”
說著砸吧砸吧嘴,“我還是頭一回見著過得這麼慘的舉人老爺呢!”
尋常舉子再怎麼窮酸,一兩件像樣的衣裳還是置辦得起的,這位嘛,那袖口還有補丁,下擺也破了個洞,也不知是怎麼弄的。
蘇南?那不就在……南陵的隔壁?蘇正文正待細問,主桌那邊就傳來叫好聲,竟是看起來最為內斂的陸翰林,
“這首寫得好!”神色比看到趙懷瑾的詩時還激動。
有多好?不止旁人好奇,連趙懷瑾也微微側目。
陸翰林也並未令眾人失望,一邊將寫著詩的紙張高高舉起,一邊高聲念了出來:
……
李白能詩複能酒,我今百杯複千首。
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醜。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
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出自明.唐寅《把酒對月歌》)
邢博士白皙的麵龐也漲得通紅,“句句不離太白,卻句句不離自我,倜儻不群、超然物外,好詩!好詩!”
蘇正文輕聲道,“雖有些狂妄,但其豪放飄逸的句調風格都酷似李太白,以其人之風還詠其人,此詩最妙之處,就在於古今同調啊!與之相比,那位趙公子的詩前麵倒還好,後頭幾句,未免有談道論教之嫌,有失大氣。”
周圍有的書生陷入深思,有的卻不屑地朝這邊看了一眼。
蘇惟生對那位北直隸解元頗為好奇,便一直在留意他的動靜,見王棟的詩得到兩位主持者和大夥的高度讚揚,便下意識望了過去。
隻見趙懷瑾先是閃過一絲訝色,轉而卻似是想到什麼,微微一笑,再次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