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氏卻已打點好行裝,“我跟兒子要回京了,此生不會再來博陽,宅子也沒機會住了,我已賣掉了。你……好自為之吧。”
家裏發生這麼大的事,曾詠岱也早被叫回家了,無奈啥忙都幫不上,往日交好的同窗也個個避他如蛇蠍。隻好呆坐在家中傻等。
於氏把自個兒的打算一說,曾詠岱根本沒猶豫——天子腳下和沒靠山的廬皖郡,還用選嗎?
等到曾一平被罷官的旨意下來,最後那一絲惦念也沒了,眼下正打起精神跟妻妾歸置行李呢。
“你……你們不跟我回去?”
曾一平這輩子從未對於氏生過這麼強烈的不舍之心——他還指望她消氣後能求娘家幫幫自己呢!無奈百般苦求於氏也不肯鬆口,又要急著回老家奉旨思過,隻好怏怏地收拾起行裝來。
“一平,這次我就不跟你回去了,爹娘年事已高,不宜遠行,我身為長子,應該留在身邊侍奉。”來辭行的正是曾一平的族兄,也是曾詠峻的嫡親大伯。
曾一平為官二十多年,外頭的事除了管家,多是這位族兄在操持。
曾一平臉色很難看,“虎落平陽,連親人也要棄我而去麼?”
“一平……”曾族兄拍了拍他的肩膀,長歎一聲,“你剛做知縣的時候去過多少偏遠山區?那會兒的石原縣多窮啊,你帶著我跟師爺跑了多少村子,爬了多少山頭,鞋子都走破好幾雙,腳上的水泡足有大拇指那麼大,我可曾抱怨過一句?”
那會兒曾一平還跟他說,“看著這些村民,我就想起從前在老家的生活——大哥,我一定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他們的老家在廬皖郡一個貧窮的山溝裏,曾一平是舉全族之力供養出來的、唯一一隻金鳳凰。
在他們的齊心協力之下,經過六年時間,縣裏的路修得四通八達,偏遠山區的村子也好過了許多,曾一平做出政績,也升到了府城做從六品學差。
誰知到了府城,人就開始變了。
曾族兄不是沒勸過,可他勸得住嗎?曾一平已是官身,剛剛做出了成績,正是得意的時候,便是於氏說話不中聽,也要動不動就甩臉子,他一個族兄能頂什麼用?
一門心思地靠著妻子的嫁妝往上鑽營,也沒見鑽出個什麼名堂來,現在倒好,官兒做不好,兒子也養歪了,圖個啥呀!
曾族兄長歎一聲,“峻哥兒被繁華迷了眼,你順道帶他回去醒醒腦子。至於你的兒子,你自己看著辦吧!”
曾一平心道,你是勸了,可好處也沒少拿!否則把父母接過來奉養?你養得起麼?這會兒不就是見我仕途沒了指望,才迫不及待想逃開嘛!
麵上卻仍苦口婆心地勸,不過到底沒能把人勸動,最後隻帶著曾管家、曾詠峻和其餘幾個家仆,踏上了崎嶇的山路。
一路上曾一平怎麼也想不明白,“不過就是為難了一個聲名狼藉的舉人,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