嫖客哥哥最後一次見我,是一個人。校園門口,一輛藍色雅馬哈摩托車,腳穿拖鞋,穿牛仔褲,花襯衫,長發墨鏡,學生們都繞著他走。這個形象是嫖客哥哥給我最後的印象,也是我認為他最酷的一個形象,再也沒有一種形象能代表他,能體現他。
我問他怎麼一個人來。嫖客哥哥說,本來是有一個人跟著來著,但不知剛才她犯什麼神經,突然說要走,走就走吧,這種女人。我說,什麼女人。嫖客哥哥說,你不懂。我說,我有什麼不懂的。嫖客哥哥說,得了吧,你還沒開始發育呢,懂個毛。我說,剛才走的那個怎麼樣。嫖客哥哥說,好是好,可是費了好大事,好久才搞到手。我說,哦,怪不得最近一直沒見你來找我,那個人很費事嗎,你不是說這種女人一下子的事嗎。嫖客哥哥說,嗯,那是對老江湖,可她剛入行不久,或者根本不算入行,那天晚上,還見了紅,我到現在還沒搞懂這個女孩。
我拐進和平大道,沿著路邊我左顧右盼,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是一個熟悉的影像,一樣寬闊的城市特有的馬路,一樣嘈雜的聲音,一樣令人窒息的空氣。穿過秦園路、徐東大街,我看到一條岔路口,在岔路口旁邊,我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沒什麼東西可以值得描述一下,然後從兜裏掏出塵封已久的香煙。
那天,我最後一次坐上嫖客哥哥的快得可以趕上飛機的摩托車,在城市郊區空蕩的馬路上飛翔,最後我們遠離城市,到了一個小鎮,到了一個村子,在柏油路盡頭停下,前麵是坑窪的泥路,這也許就是城市和農村的分界線,城市的人不願意再向前多走一步,農村的人不敢向這邊多走一步,他們都有著屬於自己的特有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方式。
嫖客哥哥掏出一包帝豪煙,遞給我一根。我搖搖頭。嫖客哥哥說,就這一根,我還沒從來讓你抽過呢。我搖搖頭,說,我不會。嫖客哥哥說,沒事,先點上,做做樣子就行。我真的伸出了手,塞進嘴裏,嫖客哥哥為我點燃香煙,我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來,我不會吸到肚子裏,因為先前我曾經偷偷試過吸過一次,那種味道就像城市的空氣一樣令我窒息。
嫖客哥哥望著綠油油的田地,點燃自己的那根煙,熟練帥氣的抽煙出煙,然後說,她說她喜歡我騎摩托時的樣子。我疑惑,問,誰。嫖客哥哥說,她說她為我犧牲第一次不會後悔。我問,她是誰。嫖客哥哥說,我覺得她和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樣。我望著他。嫖客哥哥繼續說,從她第一次坐上我的摩托車並且從我身後緊緊抱著我的腰把頭放在我的背上時,我就覺得她跟別人不同。我接著問,是誰。嫖客哥哥說,我曾經一度覺得我的餘生將要在無窮無盡的放縱麻痹中度過,但當我把她抱到床上的那一刻起,我的熱血沸騰。我說,嗯,我能理解,別看我還沒發育,可我想到那些事也會熱血沸騰。嫖客哥哥看看我,又看向遠處,接著說,我覺得我還有活著的價值,僅僅是為了我自己,我也還有活下去的價值,更別說為別人。我問,為了誰。嫖客哥哥指向遠處說,那,如果將來我不再出現,你想我了就去那條河的另一邊找我。我踮起腳尖看看遠處,又爬上嫖客哥哥的摩托車眺望,那裏確實流淌著一條小河。我說,你家住在河的那一邊嗎。嫖客哥哥說,算是吧。
自此以後,我就真的沒再見過嫖客哥哥,我確實會經常想起他,但從沒有一次會有衝動想起要到那條小河的另一邊去找他。
我望著馬路上來往穿梭的車輛,撚滅煙頭,拐上一條小道,盡頭是一座小區,旁邊有一家超市,上麵掛著一塊很大的牌匾“致敏便利超市”,牌匾上麵還有巨大的可口可樂廣告,門口放著高台音箱,傳出任賢齊的《依靠》。記得初中的時候我們常常用這首歌罵人,裏麵的歌詞就是罵人的經典——“我讓你依靠,我讓你姨靠”。我望著超市許久,摸索著身上的口袋,徑直向超市走去。
一個大肚子女人在前台忙碌著,都沒注意到我的到來,前台邊上擺著一台台式電腦。我輕輕咳了一聲,女人依舊埋頭忙著自己的事情,隻是頭也不抬的問我要買什麼。我說,我要買一盤磁帶,裏麵有一首歌叫做《千年等一回》。
女人停止忙碌,抬起頭,撩開眼前的劉海,驚訝地望著我。
我說,表姐,是我,晏澤。
女人似乎驚慌失措,忙低頭環顧其他地方。
我說,這些年,一直可好?
表姐目光停止轉動,低著頭,說,你要喝些什麼。
我深呼一口氣,說,隨便。
表姐轉身從身後的冰櫃中拿出一瓶脈動,我接過擰開瓶蓋喝了幾口。表姐說,你怎麼會來武漢。我說,嗯,說來話長,我隻是路過,和一個朋友騎單車回河南。表姐看著我,說,哦,你吃飯了沒,我剛做好飯,你表姐夫吃了已經睡了,我還沒顧的吃,要不要一起吃。我說,不用,我吃過了。我旋即接著問,誒,我表姐夫做什麼啊,怎麼大白天睡覺。表姐說,拉貨,晚上酬勞高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