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李氏之文,如聽先秦“偷了斧子”之類的寓言故事,隻好置而不論;還是來回答章氏之提問吧。首先,學界以蘇興先生為代表的一批學者曾以堅實的考證,得出共識:不論《西遊記》是吳氏壯年之作還是晚年之作,它都創作於《禹鼎誌》之前。故蘇興先生說:“《禹鼎誌序》可以看成是《西遊記序》。”[41]其次,吳氏自幼至壯致力於搜集天下古今奇聞,以致“幾貯滿胸中矣”,決不至於寫一部《禹鼎誌》用了‘十數事’,其餘的就蕩然無存。寫《禹鼎誌序》時,作者強調的是對此“十數事”的特別珍愛罷了,故有“獨此十數事,磊塊尚存”雲雲;若輪到他真的為《西遊記》作序時,相信他會有另一番敘述,來誘導讀者的注意力。這也是古今作者作序作跋的慣例,料想章先生對此道不會生疏。不知道他怎麼會提出“把這‘十數事’寫入了《禹鼎誌》中,又哪裏有材料來寫百回本《西遊記》?”這奇怪問題。放眼當代中國,多少少年作家沒有幾天人生閱曆竟能連續寫出滔滔長篇巨著,吳承恩長壽康健,屢經磨難,閱盡人間波瀾,且自幼好奇聞,怎麼就沒有材料來寫百回本《西遊記》呢?
其三,天啟《淮安府誌》卷十九《藝文誌》——《淮賢文目》著錄:“吳承恩、《射陽集》四卷□冊、《春秋列傳序》、《西遊記》。”章氏對此作了雄辯的文章,說天啟《誌》的編者輕視小說,明知吳承恩有小說《禹鼎誌》之作而不著錄,而著錄了《西遊記》,則見這裏的《西遊記》乃不是通俗小說。因而他說:“吳承恩作有《禹鼎誌》一事及其所留下的《禹鼎誌序》一文,不但不能作為百回本《西遊記》係吳承恩所作的旁證,反倒提供了若幹與此相反的證據。”
我則認為天啟《誌》未著錄《禹鼎誌》,則可能明天啟年間吳承恩的《禹鼎誌》尚未刊刻或業已散佚,而《射陽集》中既有《禹鼎誌序》就沒有必要也無法收錄一部看不見的“死魂靈”了。因而天啟《誌》未著錄《禹鼎誌》,並不能證明《誌》編者就輕視小說(正史自《漢書·藝文誌》就開始著錄文言小說),也不能證明天啟《誌》中的《西遊記》就不是小說。
如今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祈求上蒼慈悲,讓我們有朝一日能尋得久已散佚的《禹鼎誌》。作此祈盼是因為不斷有關於它的信息在閃爍。我先見1963年12月11日《新民晚報》有陳留《吳承恩〈禹鼎誌〉的下落》,再見劉懷玉《吳承恩著作述略》雲:“清末民國初淮安河下人王朝征,寫了一本《景潛庵隨筆》,其中一則記載說,光緒甲辰(公元1904年),他與一個叫吳作梅的一同考秀才,因而得以到吳家去拜訪,他在吳家看到了吳承恩的著書室‘射陽簃’。吳作梅又拿出‘先德所著《禹鼎誌》原底本見示,為其家藏秘籍,而外間所罕見孤本’(此據《山陽河下園亭記補編》)。”[42]又見謝巍《百回本〈西遊記〉作者再研究——與章培恒同誌商榷》雲:“曾聞見《禹鼎誌》稿本(吳作梅原藏)、抄本(王朝征原藏)的汪、汪繼先說其中也有詼謔之語,”“稿本於清末尚保存在山陽吳玉搢七世從孫吳作梅家中,據汪門聞之吳作梅,謂約三萬餘言。”[43]你看,如此言之鑿鑿,誰不期待著那神秘的《禹鼎誌》顯身人間呢?它一顯現,許多“天問”當迎刃而解。我期待著那一天。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