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縱之》寫與縱之承歡一宵的村女,被縱之將一青花氈履鎖於櫃中以苦留,到次日縱之醒來,“開櫃驗氈履,乃一豬蹄殼也”——則又一豬怪。[17]與烏將軍不同,這是一大母豬。難怪它能變成八戒所不善變的綽約異常的女郎。
《刁俊朝》寫了一獼猴的傳奇故事。先寫安康伶人刁俊朝妻巴嫗,項癭積四五年大如數斛之囊,且內起音樂,外結屯雲,待以刀析裂,“有一猱跳走騰踏而去”,“明日,有黃冠扣門曰:‘吾昨日癭中猱也。本是老獼猴精,解致風雨,無何與漢江鬼愁潭老蛟還往,常與覘船舫,船舫將至,俾他覆之,以舟中餱糧,且養孫姪。昨者天誅蛟,搜索黨與,故借夫人蝤蠐之領,亡匿性命,雖分不相幹,然恩亦至矣。’”[18]這藏身項癭的獼猴,令人自然而然想到孫悟空鑽入肚皮的戰術,何其相似而更出奇招。
《元無有》寫道元無有仲春雨夜與四人相與談諧,“遞相褒賞,雖阮嗣宗《詠懷》亦不能加耳。四人遲明方歸舊所,無有就尋之,堂中唯有故杵、燭台、水桶、破鐺,乃知四人即此物所為也。”[19]《西遊記》第六十四回“木仙庵三藏談詩”,被悟空識破,原來與唐僧談詩說愛的幾個高人乃幾棵成精的樹,行者道:“十八公乃鬆樹,孤直公乃柏樹,淩空子乃檜樹,拂雲叟乃竹竿,赤身鬼乃楓樹,杏仙即杏樹,女童即丹桂、臘梅也。”兩者之間一脈相承,何須多言。
牛氏在《裴湛》篇末有議論:“籲!神仙之變,誠如是乎?將幻者鬻術以致惑乎?固非常智之所及。且夫雀為蛤,雉為唇,人為虎,腐草為螢,蜣為蟬,鯤為鵬,萬物之變化,書傳之記者,不可以智達,況耳目之外乎?”可見他何等看重自然界與人世間的諸種變化。循此邏輯,可見其筆下《杜子春》中的地獄風光,《張老》中的仙風道骨,《裴湛》中的神仙變幻,《周靜帝》中的吞吐活人,《張寵奴》中的人犬變化……都直接或間接地投射到《西遊記》的藝術世界裏。
李複言的《續玄怪錄》,自宋代以來就與牛僧孺《玄怪錄》合刻在一起,因而亦可一並考察其對《西遊記》的影響。並不說《張逢》中張逢變虎,《驢言》中寫驢能言語,就頗有“西遊”味。而《李衛公靖》寫衛國公李靖誤入龍宮,被太夫人權當乘雲者代龍子行雨,因不懂“天此一滴,乃地上一尺雨”的原理,本欲賑救災情,多下了點雨,結果弄得平地水深二丈,造成了更大的災難。[20]《西遊記》第九回“老龍王拙計犯天條”,可能受此影響,寫了個類似的故事;隻不過涇河龍是為賭氣而故犯天條,而李靖是誤犯天條,所以涇河龍招來殺身之禍,李靖卻欣獲太夫人之賜奴。更何況,李靖以托塔天王的身份多次活躍在討伐孫悟空的陣前。
五、《西遊記》與《酉陽雜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