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城,如今已經更名為無淵城。
一個月前殺得血流成河的西城牆,已經被完全拆除了,原來城門前那條曾倒下無數黑暗軍團戰士的死亡通道,兩側已經被拆掉的城牆填平了一大片,逐漸變成了一整段平緩的坡麵。
在原城牆的一個寬闊平整的位置,新築起了一個小小的紀念碑,紀念碑頂上刻著一個骷髏和玫瑰花樣的圖案,在一麵的碑體上用美麗的花體字刻著:
“紀念參加鐵門攻城戰所有犧牲的勇士們,他們的精神將永存於天地,和我們永遠相伴!”
在碑體的背麵,則刻著以下文字:
“中原聯盟前線司令黃伯厚將軍長眠於此。陣營的不同,並不影響一名勇士應得的尊嚴。”
傍晚時分,西邊天空的晚霞正在消褪,天空中開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繁星。
在這個紀念碑的旁邊,站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一動不動。
一個披著鬥篷、戴著兜帽的小個子,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那個背影。
好久,小個子輕輕唉了一口氣,隨後一瞬間,他就出現在那個高大身影的旁邊。
他緩緩的摘下兜帽,露出那張皮包骨頭、幹硬的臉——“叛逆者”劉不升,用一貫的那種古怪幹澀的聲音問道:
“皇帝陛下,看來最近這幾天,您一直有心事。”
那個身材高大的人正是黑夜大帝,他沒有轉頭,隻是語調苦澀的說:
“我尊敬的相國,什麼事都瞞不過您睿智的眼睛。”他用手輕輕拂過紀念碑的一麵,鎧甲與石頭的摩擦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最近想了很多事,感覺心情很亂。”那刹抬頭看了看天空,滿天的星星如同寶石一樣撒在黑色的天幕上,“我們一路征戰到這裏,已經犧牲了好多人。在攻城的那天,單在死亡通道上,就戰死了我軍將近三千名戰士,再加上攻城前後,此戰總共犧牲了八千多名。他們追隨著我,舍棄了自己的生命,而且在今後的時間,一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在我的麵前死去。我們的目標,目前看來依然是那樣的縹緲,我們麵臨的敵人隻會越來越強大,在以後的歲月裏,還會再要犧牲多少將士呢?
“相國,有時候我都在問自己,是不是該適可而止呢?我還有沒有足夠的意誌看到越來越多的同伴倒在前進的路上呢?我做的事業,值不值得他們獻出寶貴的生命?我知道身為黑暗軍團的最高統帥,是不能隨意把個人的情感置於戰局之中。所以在將士們麵前,我一直努力讓自己顯得那樣自信,充滿力量,但我的內心深處,時不時會感到痛苦,感到彷徨,也感到軟弱。相國,我有時候非常不安,擔心辜負了大家對我的期望,也擔心自己無法承受如此重大的責任,我真的感到壓力很大。”
那刹不再說話,兩個人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劉不升慢慢的開口道:
“我曾聽說,偉大的帝王不僅需要鐵石心腸,更要有一顆仁愛的心。尊敬的陸下,您不僅是黑暗軍團的最高統帥,還是我們的皇帝。統帥為了勝利可以不擇手段,而皇帝為了國家則必須要考慮臣民的安危。在戰場上您殺伐果斷,在戰後卻又備受煎熬,這恰恰說明您的稱職和英明。
“世間的一切戰爭本來就是痛苦的選擇,但當用戰爭來解決問題的時候,恰恰說明這個問題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沒有任何退讓的餘地了。為了追求勝利而忽視痛苦是為冷酷,為了照顧自己的感覺而放棄勝利是為愚蠢。所以我的陛下,不要懷疑自己的能力。您隻用了極短的時間就攻克了這座堪稱中原最險要的堡壘,殲敵兩萬多,俘虜了近千人,將士們無不感到振奮。雖然我軍也付出了極大的犧牲,但這恰恰也避免了更大無謂的死亡。看看眼前吧——”
劉不升抬起幹枯的胳膊,指了指高地下麵那片平原。那片曾經的荒原上如今已經阡陌縱橫,開始搭建了越來越多的房屋,從上望下去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看看下邊,每一盞燈火,都是一個家庭在生活。這才極短的時間,已經有越來越多的部族追隨著我們,走出了深山和叢林,在這裏開始搭建起了房屋。恐怕用不了再多的時間,下邊這些村落會變成幾個鎮子,然後再變成一座小城,再漸漸的和無淵城連接在一起,成為一個繁榮的新城區。想想吧,到了那一天,這將是多麼壯觀的場麵啊。陛下,你帶給了他們新的生活,和新的希望。不管未來我們會遇到怎樣的麻煩,這些人民永遠會站在我們的身後支持我們,而且他們也決不會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中。雖然我比你年長許多,但我都不得不感慨,放棄北線而直撲看似牢不可破的鐵門,充分證明了您當初的戰略決斷英明無比。”
那刹看著山下星星點點的燈火,一動不動。
劉不升也沒有說話,兩人又恢複了沉默,隻有一陣陣的從西南方刮來的風,還帶著潮濕的山林氣息,呼嘯著吹過。
天空中隱約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清晰,隻見一隻巨大的蝙蝠狀的怪物在天邊出現,迅速的向無淵城飛來,背上隱約能看到端坐著一個身穿法師袍的人,紋絲不動,唯有衣襟袍袖迎風飛舞。
怪物沒有飛向這邊,而是從城東邊的方向掠過一座高塔的塔尖,徑直飛回城中。
劉不升頗為感慨的說:
“是濟格,他應該是去巡視南方的戰線了,這次不知帶回了什麼情報。他過去其實是個很孤僻陰鬱的家夥,可自從加入黑暗軍團以後,仿佛一下子變了個人似的,幹什麼都充滿了活力,上次攻城戰中,我都沒想到他居然能憑一己之力硬扛了對方整個法師團。”
那刹突然開口道:
“其實上次之所以那麼快取得勝利,我的相國,你才是最關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