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三十夜，我一晚沒有睡，倒不是因為父親的傷感。
小山村裏，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擾得人不容易入睡，更主要的是，從堂哥那裏拿了新的武俠小說，看了開頭，就根本停不下來.....
父親喊我吃湯圓的時候，我隻感覺頭昏腦脹，眼睛酸澀得厲害。
父親看到蓬亂著頭發，一雙熊貓眼的我，很是吃驚：“你幹嘛？昨晚偷牛去啦？”
我不敢說看小說的事，嘟囔著說：“太吵了，一晚上炮就響不停，根本睡不著！”
父親滿是詫異：“哪年的三十夜不是這樣，往年你睡得跟豬似的，今年怎麼就睡不著了？”
“我哪知道，就是吵得很，根本睡不著！”我絕口不提看書的事。
父親看我不高興，滿眼心疼：“好啦，大年初一，可不能嘔氣，要不然，一年都不順。一會兒，你就別去上墳，你在家裏補個覺！”
我嘴上不答話，心裏卻不讚同，封建迷信，大年初一不能嘔氣，不能說死，打牌不能輸三十三（因為，罵人的時候，總是說去他媽的三十三！），不能掃地，會掃走一年的財運，不能吃肉，要吃素，那樣，就相當於忌了一年的素......自欺欺人嘛！
他看了看我，又說：“你的新衣裳呢？不是說了，大年初一要穿新的嗎？”
“我又不出門，穿什麼新衣裳？”
“過年過節的，要喜慶，你不知道嗎？行了，快吃吧，吃完去睡會兒，一會兒炮聲響起來，想睡也睡不著了！”
我看著碗裏的湯圓，是沒有餡兒的。我隻吃沒有餡兒的湯圓，看在他疼我的份上，想了想說：“算了吧？我還是去給我媽磕三個頭，拜個年吧？”
“那倒也是，那你還是去吧，反正，那炮響起來，也是很吵的，估計是睡不著的！你媽還算沒有白疼你，也算你有孝心！”他很是滿意的樣子，又強調道：“那你記得穿上新衣裳，頭發梳好看點兒，你媽見了，也高興！”
我胡亂的吞下湯圓，心裏想著，我磕不磕頭，我媽能知道？哄鬼呢？我就不信，死人還能知道活人的事兒？真要知道的話，昨晚父親傷感的時候，還不得飄出來見一麵，就算見不到，吹股陰風，暗示一下也行啊？所以，我是不信的，死了的人，終究是死了。
我心裏盤算著，堂弟們肯定是要去撿啞炮的，我也要去撿。要不然，等他們回來，倒騰出一堆火藥在我麵前顯擺，肯定不會給我玩的。我也喜歡，往那小火藥堆裏丟一根劃著的火柴，“嗞嗞”幾秒，一堆綠不綠、藍不藍的火藥，隻留下一堆黑色殘渣。過年嘛，除了收紅包，也就這麼點兒樂趣。
至於，孝順母親這事兒，我覺得，我要真不去，父親可能會不高興。我偷偷看了看他，好像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看來昨晚酒後吐真言的事，他是記不得了。
我靠在桌子上，雙手撐著腦袋，木然地打焉兒，小說是好看，可是，一夜沒有睡，也是真的困。
父親收拾碗筷，我抬頭看他一眼：“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