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給他們選的是一個比較簡單的靜物組合，一個罐子兩個蘋果，對許哲來說確確實實是小菜一碟，但對黎小滿這個繪畫複健選手來說，有點困難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好像回到了剛學畫畫那會兒，死摳一個地方，眼睜睜看著二十分鍾過去剛打好罐子型的自己和剛剛看著已經畫上陰影的許哲。她第一次在畫畫上感受到被實力碾壓的無力感。
許哲這時陰影鋪的差不多了，正在畫最中央的主體罐子，他從最陰影最深的地方開始，筆觸慢慢往兩邊鋪散開。
或許是黎小滿的目光太熾熱，許哲被盯的不自在，他咳了幾聲，轉過臉掃過她一褲子灰白的橡皮屑和紙上粗黑的筆記，欲言又止。
“你……打型隨意一點，摳太死了不好”
黎小滿一直以來是個很聽勸的小姑娘，聽到別人誠心實意的教導她都會很認真的聽進腦子裏，但是付出行動的時候她不能保證手能不能聽著腦子指揮。
於是聽勸的小姑娘認認真真的擦掉了線稿，重新鬆鬆散散地打了個形，罐子凸出來的地方畫的有點凹，於是她又吹毛求疵地擦掉重新來。
許哲看著她，這回他手足無措了。
就在黎小滿的手拿起橡皮準備再次對這張紙下手時，許哲無奈地抬手製止了她的行為。
“這樣就行了，鋪陰影吧，再擦紙會破的”
哦……好吧。黎小滿有些遺憾地看著紙上剛發現的一條有點歪曲的線。
許哲畫完這張總共用了三個小時，大約是最後畫背景的時候磨了點時間。
黎小滿愛摳細節，橡皮擦用的沒完沒了，再加上本來就因為練線條比許哲晚起步，許哲畫完的時候她剛把靜物畫完，背景還沒開始抹。
許哲也不著急，他把畫放在旁邊，就繼續去幫老師的忙，他做事時很安靜，有時是幫老師削鉛筆，有時是幫老師教一些初學的十一二歲的孩子畫幾何體。
黎小滿注意到許哲的線條比她幹淨很多，而且型也更準一些，雖然比起範畫還差很多，但在同齡水平中是上乘的。
等她畫完的時候，窗外淅瀝的雨早已經下完了，天邊像放了一簇熊熊的烈火，一把燒到了無止盡的東西南北。那光暖暖地斜照進來，畫室的光線變得昏暗又明亮。
許哲把畫室的燈打開了，黎小滿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等他忙完手上的活，他才走過來，坐在她旁邊。
不知道是誰路過的時候踹過一腳她身旁這隻塑料板凳，黎小滿覺得許哲坐的好像比剛才近了一些。
“我覺得畫麵總體很完整，而且明暗區分也很好，我看了你的繪畫過程，最大的問題應該就是摳細節吧。”
許哲描述的時候優點和缺點都一起講，而且是先將優點講了，再用委婉的口吻講著缺點，讓黎小滿聽的很舒服。
到黎小滿評價的時候，她盯著那幅不知道被她瞟了多少眼的畫，由衷地誇獎道。
“你真厲害，以後肯定前途無量啊。”
許哲失笑，他又突然咳了兩聲，眼尾微微皺起。
其實剛開始黎小滿覺得他戴口罩是因為耍帥的。畢竟搞藝術的男生好像已經給人們留下了一個刻板印象就是喜歡裝一副行頭，來表示自己的態度和審美。
幾個小時下來，黎小滿聽了好幾次許哲略強烈的咳嗽聲，她算是懂了這人還生著病。
老師點評完之後，讓黎小滿記了點筆記，並囑咐黎小滿回去多練練，她大概是以為黎小滿也要走美術生這條路的吧，所以對她也比較嚴厲。
黎小滿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走美術生這條路，但是如果高中成績拱不上去的話這也是一條能走的路。
她收拾好東西和老師道別，許哲那邊正在幫老師收拾畫室，黎小滿向他走過去，笑了笑。
“今天謝謝你，明天你還在嗎？”
“我每天都在這裏幫老師忙，老師這裏到寒暑假人很多，忙不過來，而且我也得來練習畫畫。”
“哦……那明天也麻煩你幫我看畫了。”
她輕鬆的語氣，明媚的笑容很討喜，根本想象不到她在家裏麵擺的是怎樣沉默的臉。
黎小滿揮揮手，和許哲跟老師告別。夕陽消逝得很快，轉瞬，少女回去的路上便鋪滿了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