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聞昭聽到周圍人驚慌失措的大喊，她的胸口灼熱酥麻，像被千萬隻螞蟻啃噬。
陷入黑暗之前，她看到趙清卓常年刷得鋥亮的黑皮鞋，那總把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的腦袋就這樣跪在她身側。
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砸在她胳膊上，塵土裏花團錦簇，她昏昏沉沉陷入了長眠。
不知道失去意識多久，她再次恢複了知覺，周圍有人在講話，吵得她太陽穴突突的疼。
“心妍姐，她昏過去了怎麼辦？”
“誰知道是不是裝的，這個白蓮花，去拿盆水潑醒她！”
聞昭混沌的腦袋還不能完全獲得身體的掌控權——她的身體下意識地瑟縮發抖，這樣的動彈卻更被為首的徐心妍認定為“裝死”。
很快，一盆冷水狠狠打在她身上。
正是寒氣逼人的一月，廁所潮濕陰冷，這盆水好似被附了魔，聞昭終於悶哼一聲睜開了眼。
她蜷縮在牆角地上，前麵堵著五六個穿著校服的少女。為首的女生化著精致的妝，外套穿得鬆鬆垮垮，校褲則小心機地改成束腳，露出一截凍白的腳踝，儼然一副不良的樣子。
“喲，聞大學霸終於不裝死了呢。”
她身後的女生見聞昭沒什麼事，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既然沒事就老老實實回答心妍姐的話。”
“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哪敢讓別人知道啊。”
“要是程思筠知道了，估計都不想來學校了吧。”
徐心妍沒有看到想象中的哭泣求饒，無論她們使出怎麼樣的手段，看著柔弱得像菟絲花一樣的聞昭始終不出一聲直到昏過去。
看著聞昭那張凍得青紫還是那麼賞心悅目的臉，裝死之後聞昭的眼神，似乎更淩厲更從容了？
程思筠的拒絕已經讓徐心妍感到顏麵掃地，這個平時像啞巴一樣隻會讀書的女人，憑什麼也拿這種眼神看她？
“今天就讓你知道，不是什麼人都是你能喜歡的……”
出奇的憤怒占據了徐心妍的大腦，她從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鋼筆——劃花這張臉！
即使還沒搞清全部狀況，聞昭依舊在危機接近的那一刻精準地踢向對方的小腿並搶過鋼筆。
攻守易形，徐心妍在濕滑的瓷磚上結結實實摔了一跤，眼冒金星之時尖銳的筆尖就貼在她脖頸上。
聞昭用整個身體壓製住對方，膝蓋牢牢頂在她小腹上，手中的筆尖幾乎要刺穿她的皮膚。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
終究是沒出社會的小姑娘，徐心妍瞬間就腿軟了，她都來不及喊屁股疼，頸側的尖銳實在太有存在感……
她的小跟班也都大驚失色，紛紛後退了一步，原本嚴密的包圍圈散開，冷白的陽光刺進聞昭的眼睛，恍若隔世。
“滾。”
氣氛凝滯了一瞬，“我們滾我們滾，聞昭你別動手！”不知道是誰先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說起軟話。
聞昭此時沒空和她們糾纏，放任幾個女生扶著全身嚇軟的徐心妍離開廁所。
直到周圍徹底沉寂，聞昭才揭下氣勢洶洶的麵具，靠在牆上假寐：剛才的壯舉不過是回光返照，其實她的身體狀況已經窮途末路。
閉眼之時，屬於原身的記憶也湧進她的大腦：身體的主人和她同名同姓，也叫聞昭，高三，和奶奶生活在永安縣，爸媽倒也沒過世，母親在精神病院，父親在省城有一個家庭，還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弟弟？
所以說這個聞昭的父親在發妻懷孕之際出軌了別的女人？不對，如果要細究，這個父親聞晟甚至沒和原身的母親領結婚證，活脫脫一個當代陳世美。
聞昭前世是孤兒，死的時候都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誰；這個聞昭有父有母，從小體會的家庭溫暖僅來自年邁奶奶，還真是可憐。
她消化了記憶，看向鏡子中的少女，呼吸止住了一瞬，無他，太美麗也太淒慘。洗得發白的校服上橫七豎八的腳印，不長不短的頭發被剪得參差不齊，可淩亂的發絲、發紅的眼圈無減少女的風姿，反是病若西子勝三分。
雙雙柳眉，眼含秋水，瓊鼻丹唇，哪怕麵無表情也足夠楚楚可憐，讓人心生喜愛。
聞昭慢悠悠走出廁所，天色漸晚，大抵是明天期末考、今天放學早的關係，學校裏空蕩蕩的。寒風刺骨，全身劇痛，聞昭卻走得端正筆直，是她曾經的習慣，也是她骨子裏不容侵犯的驕傲。
她循著記憶朝家的方向走，隔著一條街拐進一家理發店，她不想讓奶奶看到這樣狼狽的她，徒生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