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期間雲染染又夢魘幾次。
她受了驚嚇,偶爾半睜開無神空洞的眼睛,恍恍惚惚看見陸安的身影,驚叫著就要將他推開,險些驚擾了寢殿外守著的一眾侍衛侍女。
陸安隻得耐心又耐心地將她哄好,等她平息下來,卻又哆哆嗦嗦地蜷在他懷中,不放他走。
陸安沒有辦法,任雲染染幾次三番,仍是溫柔耐心地哄她、拍她,用著仙術替她驅寒,也不在意被她推了、打了有幾多次,更不在意自己魔血翻湧,渾身經絡有多痛。
兩人相擁而眠,在這偌大的床榻之上,如苦海長江裏的一葉浮萍,任由風吹雨打,彼此依偎,相互取暖。
待得窗外天光乍破,橘色的朝暉透過重雲落在殿裏,雲染染眉心一動,終於轉醒。
這一夜夢魘之中,駭人的魔人與景象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她的心智和神魂,他們甚至變幻成陸安的樣子,一次次地在夢裏傷害她,叫她痛不欲生。
她多麼想將那些恐怖的身影從腦海裏趕出去,可怎麼樣都於事無補,直到黑暗之中一道熟悉的金光亮起,光明驅散了黑暗,那些妖魔鬼怪的身軀瞬間化作齏粉消散不見,金線如同暖陽一般滲透進她的血液之中,雲染染才得以有一瞬的平靜。
所幸那金光持續亮著,任由那些夢魘再如何試圖侵入她的意識,屢次又都被金光驅散。
那金光如同巨浪之中的一葉扁舟,救她於深淵巨口,救她於灼人水火,她再也無法抗拒,全心全意,投入並依戀於那個懷抱之中。
醒後,雲染染不必睜眼,便知身前人是陸安。
那屈辱的噩夢已經過去了,而兜兜轉轉愛憎怨之後,她無意識的依靠還是這個懷抱。
叫她不由在心中長歎。
哎。
雲染染的眼珠在眼皮之下微微轉動,羽睫輕顫,雖始終不曾睜開,但呼吸的節奏已然亂了。
她心中五味雜陳,經曆了囚牢和陸安入魔發狂一遭,她一時之間更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但陸安一下便分辨出了她睡著與否的區別,他也不動,隻靜靜地低頭看著懷裏的雲染染,等她裝得不能再裝,就快要破功之時,他先她一步出聲,免去了她的尷尬。
“染染,醒了麼?”
他的話輕得不能再輕,像若有似無的微風,拂過了她的耳鬢。
雲染染沒有回答,又閉著眼等了片刻,不見陸安還有別的動靜,眉心微微一蹙,繼而胳膊和肩頭一個輕顫,竟翻身側過,鑽出了陸安的懷抱。
她翻了個身,閉著眼將頭臉對向了另一邊,窗外的陽光已有些微刺眼,床榻的另一側沒有人睡,空氣中少了些陸安的味道,也更為寒涼。
雲染染悄悄用手撫了撫單薄中衣下的胳膊,不露痕跡地又屈了屈身,卻始終沒把眼睛睜開。
她想,等到了天再亮些,陸安總得去處理魔道的要事,屆時他先走她再起,也省得兩人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可她以為自己裝得很像,身後的人卻早已將這些細枝末節看在了眼中。
他不敢喜,更不敢笑,不敢有一絲的鬆懈,可眉梢眼底已然多了一抹溫柔和笑意。
陸安還是未動,也沒有再叫雲染染了,雲染染就這麼僵直地側身躺著,躺著,久到她以為陸安又睡過去了,突然,她眉頭一顫,胳膊一暖。
是陸安運起仙靈自她的胳膊開始,將她渾身又暖了一遍。
一個周天過去,雲染染徹底不冷了,陸安收回仙靈,替她蓋好了被子。
雲染染身後的床榻略微下陷了些,發間落下一吻。
“好好睡吧,我先走了。”
那如風如羽的聲音又在她耳畔拂過,聲音的主人則輕手輕腳地從床榻邊走至了殿門外,待殿門輕輕合上,雲染染終於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