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染染一直沒離開破廟半步。
一整天,她寸步不離地守著陸安看顧他。
小海那幫孩子給她送來了吃食,問她需不需要叫村裏的大人來幫忙,但雲染染擔心屍瘟會傳染出去,隻搖搖頭謝過小海他們的好意,沒敢叫人來給陸安看病。
陸安一直昏著,白皙的皮膚都給燒得微微泛紅。他東西也不能吃,連水都喂不進去,雲染染隻得拿著帕子蘸水給他潤濕唇瓣。
雲染染也有查看自己的身體狀況,好在她一切並無異樣,暫時還沒有染上屍瘟,也沒有發燒生病的跡象。
她仔細用帕子包好手指,隻能更小心地照顧陸安。
也不知道陸廬舟和陸輕璃還有多久回來,若是她也倒下了,那他們兩個該怎麼辦。
“陸安,陸安。”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
雖然知道陸安昏迷著,但雲染染還是堅持著隔一小段時間拍一拍陸安的臉頰,輕輕喚他。陸安的情況很顯然很複雜,雲染染總怕陸安有危險,萬一在睡夢之中醒不過來了,或者就這麼死掉了,可如何是好。
她坐在幹草垛旁,看陸安的眉頭皺得很深,她伸出手拿帕子想去把他的眉頭撫平,彎腰之間,陸廬舟給她的那塊玄玉墜了下來。
雲染染一愣,手摸到腰間配的那塊玄玉不住摩挲。
她差點又把這塊玄玉給忘了,玄玉一直配在身上,卻被她和普通的玉玨一塊當成了裝飾品。
但這明明是用來救命的大好法寶。
雲染染又看了一眼昏迷著的陸安,方才才被她撫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手上的黑斑倒不嚴重,可高燒久久不退,雲染染很是擔心。
她仔細回憶陸廬舟教給她的口訣,屏息凝神,“啪”的一聲,毫不猶豫地將那塊溫潤的玄玉捏碎了。
熒光星星點點從奶白色的玉石中飛出,在空中盤桓了一小會兒就消散不見,那失去了熒光的玄玉碎片掉在地上,便和普通的石塊一般。
雲染染不放心,又將那口訣細細念了幾遍,玄玉碎片已經沒有了反應,也不知道陸廬舟有沒有收到訊號。
她握緊了空空的手掌心,往廟外看了一眼。
又入夜了。
-
暗紅色的夢境再次降臨,陸安負手立在熟悉的混沌之中,他還在昏迷就忽然被拉進這個夢境,意識驟然清醒。
“少主……”
眼前的一片暗紅中憑空溢出了無數烏黑如海藻般的發絲,發絲繞作一團,像蠶蛹一般越變越大,慢慢的,一雙修長如嫩藕的腿從發絲中伸出,接著是手臂、身軀、麵孔……
是寐妖。
陸安微微皺眉,“什麼事。”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時間,離需要用血玉淨化魔氣的時間還有一陣,寐妖這個時候出現,想必不是為了給他送血玉。
難道是有別的變故?
暗紅色夢境中,那混沌的霧氣不斷張開又收攏,寐妖十分恭敬地跪在陸安麵前,卻免不了還是帶著些慵懶、散漫的氣質。
她聲調淡淡的,說話像沒有語氣,沒有平仄起伏一般。
“上次您問的解除護心玉血契的方法,有了。”
陸安立即抬眸,他緊盯著身前的寐妖,“什麼方法。”
寐妖輕輕抬起頭對上陸安的目光,她那雙幾乎全白的瞳孔裏,暗紅色的血絲慢慢順著瞳仁散開,微微紅光從其中溢出,巴掌大的臉還是白得嚇人。
“代魔主令人查閱了許多古籍和您母親留下的遺物。護心玉血契並非沒有解除之法。”
“護心玉護心,護的是心愛之人。要想解除血契,唯有斷情絕愛,親手殺死所護之人,再用那人心頭之血塗滿護心玉,催動自己全部的靈力將其毀掉。如此,方可解除。”
“心頭血……親手,殺了她……”
寐妖的話仿佛是當頭一棒,狠狠地向陸安心口砸去。
他忽然在腦海裏想象出雲染染被他親手殺死的模樣,那個小小的宛若鈴蘭花一般的人,破敗、殘缺地倒在血泊之中,她的臉上沒有了往日裏靈動、純真的神情,那雙杏仁大眼木訥地瞪圓,透亮的眼眸中隻剩下了恐懼、憎惡與不敢相信。
盡管陸安早就看過了無數慘死的畫麵,可隻是想起這般景象,他也覺得實在太過恐怖。
他晃了晃頭,甩開腦海裏的那個畫麵,寐妖還在身前靜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