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垂下眼眸,手中摩挲著那塊護心玉。

他並沒有在憂心陸輕璃何時回來。

夜裏的石階透著些微微涼意,但好在破廟到處都堆了些幹草,雲染染尋了些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順手從懷裏掏出了一包酥糖。

見陸安不回話,她兀自揭開了一層層的油紙,攤手送到他麵前。

“吃麼?小海他們送我的。”

陸安盯著她手中的那包已有些破碎的酥糖,眉心微皺,也隻有她會和那幫孩子去換糖吃。

“來吧,別嫌棄了。”雲染染知曉陸安其實挺愛甜食,隻道他是嫌那包酥糖略微散碎了些,於是從中挑揀了一顆較完整的,直接塞到了他嘴邊。

“啊。”

她的指尖貼著他的唇瓣,湊在他麵前微微張嘴教他,陸安看著她那副模樣,記憶折疊,有那麼一瞬間竟和幻境裏的她重合了,意識到不對後,他忙瞥開目光,張嘴含進了那顆糖。

“這才對嘛,對自己好點,等兩天陸師姐就回來了。”

她倒是坦然,收回手又捏了一顆放進自己嘴裏,含糊不清地安慰著他。

陸安含著那顆糖發怔,兩人一時無話。

雲染染抬頭看向一整片的星空,享受著這一刻的平靜,她翹起腳掌在石階上踏著,十分愜意。她覺得陸安不發癲,不是,不懟她的時候還是顯得挺乖巧的,也沒什麼威脅,也沒什麼危險。

夜風吹起了她的發絲兒,從陸安的方向飄來了酥糖的甜香,以及陸安的話。

“你知道我的身份的吧。”

雲染染翹起的腳停在石階上,她含著酥糖,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腳又不動聲色地繼續輕點石階。

等了好一會兒,她將酥糖含到左邊口腔裏,臉頰上鼓出一個圓乎乎的小包。

“嗯。”

陸安隻問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卻沒說是魔道的身份還是魔道少主的身份。

雲染染不知道陸安的意思,便順著他的話,刻意模糊了回答。

“那你救我?”

陸安的話輕飄飄的,生死之事在他口中頗為風輕雲淡,可雲染染隻道,他能同她說這一番話,定然不是像他表現得那麼輕鬆簡單。

“我是魔道的人,我在落雲門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就是為了殺你、滅門、端了仙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還救我?是因為護心玉?”

陸安想起自己編的那番說法,他瞥向雲染染,想知道她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

可雲染染眨著眼睛,眺望著遠處的星空,心思清明,聲音淡淡的。

“可你也救過我呀。”

“可我還會殺你。”

“我知道。”

仙魔不兩立,陸安作為魔道少主,他在書中存在的意義便是除掉仙道仙尊雲冉,給男女主的HE感情線搞破壞,雲染染當然知道。

她還知道,等有朝一日陸安厭棄了偽裝,按劇情發展,他甚至會虐殺自己。

她沒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一直以來也是警惕提防著陸安的,可穿書這麼久,她有她自己的判斷,她還是發現,陸安仿佛和書裏描寫的大魔頭,不是那麼完全一樣。

原書專注男女主的感情線,本就對陸安這個男二描寫不多,為了襯托男女主的人設,更是寫的陸安心狠手辣,為了得到陸輕璃無所不用其極。

可也許視角就是片麵的,當雲染染真的身處這個世界,真的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後,她的視角變得豐富多彩,她的感知感觸也更深入了。

陸安在她眼中的形象立體了起來,他平時嘴硬、傲嬌,對付外人和妖魔時冷酷、狠辣,可他還是明理、聽勸,該做的、陸廬舟和陸輕璃讓做的事,他幾乎也沒有不聽的。雲染染漸漸便開始覺得陸安也沒那麼可怕,有時甚至會想作弄他,與他打打鬧鬧。

劇情與命運,她想,說不定也能改一改?

她覺得,可能正是因為陸安性子純良,所以才會被仙魔兩道的恩恩怨怨牽著鼻子走。

他並不是一個天生就殘暴嗜血的人。

雲染染眨了眨眼睛,口中的酥糖換了個邊含著。

她將手肘支在膝蓋上,手掌拖著下巴,轉頭認真地看向陸安。

“我知道你救我可能隻是因為要在小師叔和陸師姐麵前做個樣子,也可能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我也知道也許哪天你就會趁著他們不在一刀捅了我。”

“可是陸安,

如果你不是魔道的人,如果你不必背負仙魔兩道的恩恩怨怨而活,

如果我不是落雲門上的仙尊,

你,還會殺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