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差不多了,馬師傅的半掛車已經停在了劉瘸子家院外大門口,院裏的人七手八腳的在車頭上綁上了大紅花,就準備去接親了,馬師傅是劉瘸子的近鄰,住在劉瘸子家隔街對麵,是幹個體運輸的,原來是小縣城裏運輸公司的職工,因為懂開車修車的技術活,在單位時帶過幾個徒弟,人們都習慣稱他馬師傅,馬師傅腦子活絡,國家允許個體經營後,他就辭職搞個體了,買了輛小貨車,在縣城跟省城之間跑運輸,靠著在單位時積累的人脈,有時也去外地販些本地沒有的生活物資,80年代初那會物流不發達,商品流通不暢,本地沒有的東西就都成了緊俏物資,販回來很快就被小鎮上的人搶購一空,很好賺錢,後來馬師傅又在小鎮上開了兩家商店,也是生意興隆,他家成了小鎮上的富戶,馬師傅是個熱心腸的人,平常鄰裏之間,有什麼事,他能幫就幫,為了幫劉瘸子接新娘,他特意給自己放了一上午假,騰出車來去接親,那時在東北小縣城裏,汽車還很少見,平民百姓結婚不要說坐豪華轎車壓根不可能,能坐上個像馬師傅這樣的小貨車,都是種榮耀,馬師傅的小貨車往劉瘸子門外一停,劉瘸子聽到動靜,就趕忙一瘸一拐的出來,給馬師傅遞上一根煙,又從衣兜裏掏出錢塞在馬師傅手裏,有些感激的說著謝謝,馬師傅又把錢塞給劉瘸子,笑著說“都鄰居,道也不遠,不要錢了,算我隨禮吧”。
馬師傅的接親車剛一開走,劉瘸子家小院裏的人就開始忙活起來了,在院裏靠邊的地方搭起兩個臨時爐灶,開始要準備喜宴了,找了孫胖子來炒菜,孫胖子跟人學過廚師,在鎮上開了家小飯店,手藝還不錯,小鎮上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什麼的,一般都找他主廚,孫胖子穿上幹活的工作服,挽起袖子正準備操練起來,一看那口架在爐子上的鍋,不禁皺起了眉頭,轉身對劉瘸子說“你家這是什麼鍋呀?這鍋能炒菜嗎?一點都不光溜,還淨是鏽,再說這麼小,炒的多都不好翻,你整這鍋讓我炒菜,是讓我丟手藝呀”,劉瘸子咧嘴笑著說“那咋整,我家就這一口鍋”,孫胖子瞧一眼劉瘸子,笑著說“你就摳門,整天撅著屁股早出晚歸的,掙那麼多錢,連口好鍋都不買,趕緊掂量一口鍋來吧,這鍋炒不了菜”,說著又瞅了一眼鍋台上放著的一點油鹽醬醋,說道“佐料就買這麼點呀,醬油還得再去打點,就這一小桶哪夠,買兩袋精鹽哪,整這大粒鹽,炒菜都不化,味素也得買兩包啊”,劉瘸子搓著手說“平常也不做飯哪,這著急忙慌上哪掂量鍋去”,孫胖子說“這是啥難事,鍋供銷社就有,拿錢讓人騎自行車快去,一會兒就買回來,油鹽醬醋啥的,上小賣店也一會兒就買回來”,劉瘸子正尋思求誰去買,要是靠他的腿腳,買回來恐怕啥都耽誤了,這時就聽見大門外邊有人說了句“大喜字都貼上了,挺喜慶啊”,緊接著一個人走進院來,原來是管理市場的於二怪,於二怪本名叫於光,原來在部隊,退伍以後被安排在鎮中心市場做管理員,平常維護下市場秩序,收收管理費啥的,他平常愛喝酒,有時喝多了,耍酒瘋,就把一家老小都叫到自家院子裏站隊,像在部隊裏似的訓練一番,他吹哨,喊口號,於光是個孝子,不折騰他娘,讓他娘搬把椅子坐門口看著,一口一個首長請檢閱,不論冬夏,有時喝多了就折騰一回,等他醒酒了,別人一說,他還問“我咋那樣呢?”,鎮上的人都當笑話說,時間長了,就給他起外號,因他在家排行老二,就叫他於二怪,於二怪走進到院子,聽說要炒菜,鍋沒有,就對劉瘸子說道“先別去買了,新買的鍋不使出來,也不好使,上市場找我媳婦去,早餐攤應該也要收了,讓她把炸油條的鍋,油先倒出來,拿來先用,就說我說的,那鍋整天油浸著,肯定好使”,劉瘸子給於二怪遞了根煙,正要說謝,於二怪打斷說“快打發個人找我媳婦拿鍋去吧,別磨嘰耽誤事了”,劉瘸子喃喃自語道“得找個小推車啥的吧,那一口大鍋也不好拿”,一旁正在幫忙擇菜洗菜的張嫂放下手裏的菜,說道“我家有小推車,我回家一趟,讓我大兒子推著去拿鍋”,張嫂跟劉瘸子住一條街上,隔了幾戶人家,張嫂平常在市場裏擺攤賣些水果、蔬菜什麼的,今天也是騰出工夫來幫忙的,張嫂幫忙去拿鍋,馬瘸子又拿了幾塊錢打發鄰居家的半大孩子到小賣店裏去買些做菜的佐料。沒一會兒,就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矮胖的女人提著一袋東西走進小院,一邊說“哎呀,都來了”,院子裏有人開玩笑說道“可不咋地,就等你吳大掌櫃了”,胖女人在鎮上開了家糧油食品店,她是從外地嫁到小縣城裏來的,婆家姓吳,因為她有些矮胖,舉止神態有點像《四世同堂》裏的大赤包,小鎮上的人當麵喊她吳大嫂,背地裏都叫她大赤包,大赤包一邊笑著說“少扯啊,別折煞我”,一邊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劉瘸子,說道“照你的錢,我都給你拿齊了,精鹽,味素,花椒麵,醬油,還剩不到一塊錢,我在店裏給你找了八個一毛的新鋼崩,待會你在屋裏炕上四角各放兩個,這叫四平八穩,有講究”,劉瘸子一邊接過大赤包手裏的東西,一邊道著謝,於二怪開玩笑說“還是吳大掌櫃會安排,不管多少錢,最後都一毛不剩,不用找錢啊”,小院裏一陣笑聲,大赤包也笑著說“怎麼就你那張嘴閑不住啊,這叫一毛不剩?這不拿回八毛嘛”,於二怪笑道“開玩笑”,大赤包也帶著笑說“知道你開玩笑,要不早罵你了”,大赤包轉向劉瘸子說“我來看你這還缺點啥呀,用不用再買點,我店裏都有”,劉瘸子說“不缺啥了”,大赤包裏外看了下,說道“瓜子糖塊不多買點呀,這點能夠嗎?我賣店裏新進的,幾大口袋哪”,劉瘸子隻說“夠用,夠用”,大赤包又四下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說道“沒買汽水啊?現在誰家辦喜事不搬兩箱汽水,上我店裏搬兩箱吧”,劉瘸子不太情願的說“酒買了不少,沒人喝汽水”,胖女人看著他說“男人喝酒,女人一般不喝,再說還有帶小孩來喝喜酒的,總得給人家備點解渴的吧”,大赤包這麼一說,劉瘸子望望院裏來幫忙的人,也怕別人說他小氣,小聲問了句“一箱多少錢呢?”,大赤包說“一箱20瓶,一瓶2毛5,5塊錢”,劉瘸子小聲嘟囔了一句“整箱買跟零賣一個價啊?”,大赤包眨巴一下眼睛,說道“你花10塊錢,我給你送3箱來,一箱算我隨禮了”,然後又衝站在旁邊的趙會計說“別忘了幫我寫上5塊錢的禮帳”,趙會計是鎮裏信用社的會計,跟劉瘸子是一條街上的老鄰居,剛好禮拜天,被劉瘸子找來幫忙寫禮帳。劉瘸子從兜裏摸索出10塊錢,遞給大赤包,大赤包攥在手裏說“我這就回去讓人給送來,我得先回去了,店裏還沒人呢”。